“福星”的风波,如同夏日午后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林凡刻意低调、坚决否认的态度下,围绕在他身上的那层神秘光环渐渐褪色,重新变回了那个在膳堂和净房之间忙碌的、干净得有些过分的普通杂役。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白天干活,晚上则继续他小心翼翼的能力探索。经过“火球术”的惊吓和“安炉符”的成功,他对自身符法的边界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他彻底放弃了任何可能引发剧烈能量反应的攻击、防御类符箓,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那些温和的辅助类符文中。
“清风符”已被他熟练掌握,可以随心控制风力大小,从拂面微风到能吹动石子的强风,这让他打扫藏经阁(后来又被调回)时更加得心应手,总能将灰尘聚集到一处,效率极高,连孙执事偶尔睁开的浑浊老眼里,都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还尝试了那枚“沐春符”。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杂役区角落里几株半死不活的杂草试验。效果同样显着,符文亮起翠绿光华后,那几株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翠欲滴,生机勃勃,远超旁边同类。这让他对符法作用于生命体的效果有了初步了解,也更加坚定了“此界符法底层理论存在巨大优化空间”的判断。
平静的生活,让他几乎快要忘记张逵带来的不快,以及自身处境的微妙。他像一只谨慎的工蚁,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默默积累,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机遇。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不期而至。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凡和另外几名杂役被管事紧急召集。管事的脸色有些凝重,不复往日的刻薄。
“都听好了!”管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外门丙字区药田昨夜遭了妖兽,毁了几亩‘凝血草’,那是炼制疗伤丹药的主药!刑堂弟子已经去追查妖兽踪迹了,但药田急需人手抢修、补种!你们几个,今天都去药田帮忙!”
众杂役闻言,面面相觑,大多露出不情愿的神色。药田的活计比打扫卫生要辛苦得多,而且丙字区药田位于宗门护山大阵的最外围,靠近黑风林,虽然理论上安全,但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林凡心中却是一动。药田?靠近黑风林?这或许是个观察外界、了解宗门防御体系的机会?而且,“凝血草”他听说过,是一种低阶但需求量很大的灵草。
他没有多言,默默站在了队伍里。
一行人穿过层层殿宇,越往外走,空气中的灵气似乎越发稀薄,建筑的风格也越发粗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所谓的丙字区药田。
这是一片位于山坳处的开阔地,开辟着数十亩整齐的田垄。只是此刻,靠近边缘的几亩药田一片狼藉,泥土被翻起,原本青翠的凝血草被践踏、啃食得不成样子,留下一些杂乱的、分辨不清种类的爪印。几名外门弟子正脸色难看地在田边巡查,低声交谈着。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淡淡的草药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林凡微微蹙眉,他五感似乎比普通人敏锐一些,这丝血腥气虽然极淡,却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不像是兽血,更带着一种阴冷。
杂役们被分配了工具,开始清理狼藉的田垄,准备重新播种。林凡负责搬运被毁坏的凝血草残骸,并将其堆积到指定地点焚烧。
工作枯燥而劳累。烈日当空,汗水很快浸湿了杂役服,但林凡依旧保持着那份异常的洁净,只是额角的汗珠刚渗出便被蒸发。他一边干活,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药田边缘立着几座了望塔,上面有值守的弟子,但看起来并不十分警惕。更远处,是郁郁葱葱、仿佛没有尽头的黑风林,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宗门边界。
“看来宗门对这里的防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密……”林凡心中暗忖,“也是,毕竟只是最外围的药田,种植的也是低阶灵草。”
就在他抱着一捆残草,走向堆积点时,异变骤生!
“咻——!”
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猛地从黑风林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数道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血腥与阴邪气息的流光,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狠狠地撞击在药田上空那层无形的护阵光罩上!
“轰!!!”
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透明的光罩剧烈地波动起来,泛起一圈圈急促的涟漪,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敌袭!!是魔修!!”
了望塔上,值守弟子凄厉的警报声划破长空,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整个药田,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恐慌!
“魔修?!怎么会是魔修?!”
“他们怎么敢袭击青云宗?!”
“快跑啊!!”
正在田里劳作的外门弟子和杂役们,如同炸窝的蚂蚁,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外门弟子们还算有些章法,纷纷亮出法器,或是施展防御法术,紧张地望向光罩之外。而杂役们则彻底慌了神,他们大多是凡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顿时哭爹喊娘,丢下手中的工具,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林凡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魔修!他在典籍上看到过,是修行邪恶功法、心性残忍的修士,与正道宗门势同水火!他们怎么会突然袭击青云宗的外围药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像其他杂役那样盲目奔逃。他迅速扫视现场,寻找相对安全的躲避点。药田边缘有几个存放农具的简陋木棚,或许可以暂避?
然而,魔修的攻击并未停止。
“桀桀桀……青云宗的乌龟壳,给老子破!”
一个沙哑狰狞的声音从林间传来。只见五道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疾飞而出,为首一人手持一柄白骨幡,用力挥动,顿时阴风怒号,无数凄厉的鬼影扑向光罩!其他魔修也各施手段,或是释放污秽的血光,或是投掷腐蚀性的骨钉,疯狂地攻击着摇摇欲坠的护阵。
这些魔修的气息,林凡感觉并不算特别强大,大概相当于外门弟子中炼气中后期的水平,但他们的手段诡异狠辣,充满了破坏力,远非寻常弟子可比。
“结阵!保护药田!等待救援!”一名看起来是领头的外门弟子强自镇定,高声呼喊,组织着身边七八个弟子结成一个小小的剑阵,剑光闪烁,试图抵御。
但他们的实力与配合,在林凡看来,实在是……漏洞百出。剑光散乱,灵力运转晦涩,面对魔修们集中一点的猛攻,那脆弱的剑阵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药田上空的护阵光罩,在魔修们疯狂的攻击下,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来,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杀!一个不留!找到‘幽冥草’!”为首魔修狞笑一声,带着四名手下,如同饿狼扑食般冲入药田!
血腥的杀戮,瞬间展开!
一名外门弟子试图抵挡,飞剑刚祭出,就被一道污血击中,灵光瞬间黯淡,本人更是惨叫一声,浑身冒出黑烟,倒地抽搐不止。
另一个弟子施展火球术,火球歪歪扭扭地飞出,却被一个魔修随手拍散,反手一道黑气贯穿了他的胸膛。
杂役们的处境更是凄惨。魔修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凡人的性命,随手挥出的黑气或是骨钉,就能轻易夺走数条生命。惨叫声、哭喊声、魔修的狂笑声交织在一起,让这片原本宁静的药田化作了人间炼狱。
林凡瞳孔收缩,浑身冰凉。他虽然免疫伤害,但亲眼目睹这血腥残酷的一幕,依旧让他感到强烈的生理不适和愤怒。他看到之前和他一起干活的杂役,那个总爱偷懒的王胖子,此刻正连滚爬爬地试图躲到一堆草垛后面,却被一名魔修注意到,一道黑气直射其后心!
不能硬拼!必须躲起来!
林凡不再犹豫,趁着现场极度混乱,魔修注意力主要在外门弟子和寻找所谓“幽冥草”上时,他凭借着过人的冷静和对地形的瞬间判断,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利用田垄、草垛和倒塌的工具架作为掩护,向着那个之前看好的、最边缘的农具木棚快速移动。
他的动作敏捷而隐蔽,与周围惊慌失措、四处乱跑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甚至顺手拉了一把另一个吓傻在原地、眼看就要被魔修法术余波扫中的年轻杂役,将他拽进了一个土坑里。
“不想死就别出声,趴好!”林凡低喝一声,那杂役这才反应过来,死死捂住嘴巴,蜷缩在坑里瑟瑟发抖。
林凡自己则几个闪身,终于险之又险地冲进了那个低矮的木棚。木棚里堆满了锄头、铁锹等物,散发着铁锈和泥土的味道。他迅速躲到最里面,靠着一堆麻袋,屏住呼吸,透过木板的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药田已是一片狼藉,原本青翠的药草被践踏、被魔气污染。外门弟子死伤惨重,只剩下两三人还在苦苦支撑,但也岌岌可危。杂役更是伤亡过半,鲜血染红了泥土。
那为首的魔修,手持白骨幡,目光阴鸷地扫视着被破坏的药田,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妈的!没有!这里没有幽冥草!情报有误?”他烦躁地低吼。
“头儿,会不会在别的药田?或者被青云宗藏起来了?”一个手下问道。
“搜!仔细搜!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为首魔修厉声道,目光扫过那些幸存的杂役和弟子,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把这些活口都抓起来,逼问!”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躲,恐怕躲不了多久了。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看着外面同门的惨状,一股无力感和愤怒在胸中交织。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自己这身能力,难道就只能用来苟且偷生吗?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在身下冰冷的泥地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不是任何已知的符文,只是内心焦躁和挣扎的外化。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指尖划过的地方,泥土微微凹陷,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他此前刻画任何符箓时都不同的气息,正在悄然凝聚。
木棚外,魔修搜寻的脚步和狞笑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