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坊市比李贤阳想象中还要简陋和混乱。
没有高大的牌楼，没有整齐的街道，只是在两座黑黢黢的山丘夹缝间，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上，零星散布着几十个摊位。大多数摊主只是在地上铺一块肮脏的兽皮或粗布，摆上些零零碎碎的物事。
来往的修士大多衣衫褴褛，面色或蜡黄或黝黑，眼神里带着警惕、疲惫，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草药味、劣质丹药的怪味，以及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李贤阳收敛气息，将自身炼气一层的微末修为显露出来，同时将强大神识内敛，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底层散修，低着头，混在稀疏的人流中，慢慢踱步。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两旁的摊位。
“十年份的止血草，三块下品灵石！”
“破损的下品法器长剑，灵力已失大半，便宜处理，五块灵石！”
“黑斑蟒蛇皮，炼制皮甲的上好材料，十块灵石不二价！”
“祖传丹方，筑基有望，只需……”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低声的争执不绝于耳。东西五花八门，但真正有价值的少之又少，假货和坑蒙拐骗的倒是随处可见。
李贤阳的目标很明确：用前身仅存的两块下品灵石，换取足够支撑他修炼几天的食物，最好是蕴含些微灵气的“灵谷饼”，同时，尽量收集信息。
他在一个卖杂粮饼的老者摊前停下，用一块灵石换了五张又干又硬，但个头不小的粗麦饼。这比他前世吃的压缩饼干还要硌牙，却是底层散修的主要口粮。
交易完成，他将饼小心包好塞入怀中，正准备离开，去听听那些聚在一起的散修闲聊，获取些风声。
就在这时，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从坊市入口处传来。
三个穿着统一灰色劲装，腰间佩着制式长刀的修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神色倨傲，眼神扫过两旁的摊贩，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是黑风寨的人！”旁边有人低声惊呼，声音里带着恐惧。
“快，把好东西收起来……”
摊主们一阵慌乱，不少人手忙脚乱地将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往怀里藏。
李贤阳瞳孔微缩。黑风寨，黑山域附近一股不小的劫修势力，据说寨主有炼气后期的修为，麾下聚拢了几十号亡命之徒，经常干些打家劫舍、收取“保护费”的勾当。坊市里的散修，对他们又恨又怕。
那三个黑风寨修士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甚至颇为享受这种令人畏惧的感觉。他们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恶狼，慢悠悠地走着，目光在摊位上和过往的散修身上逡巡。
很快，他们的目光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蹲在角落，面前只摆着几株不起眼草药、面色苍白的年轻修士。
那年轻修士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将草药收起。
“慢着！”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冷喝一声，几步跨到那年轻修士面前，一脚踩住了他正要收起的草药。
“这几株‘雾隐花’，品相不错嘛。”刀疤脸嘿嘿一笑，弯腰将其捡起，在手里掂了掂，“我们黑风寨收了，一块灵石。”
那年轻修士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刘…刘爷，这…这雾隐花是小子拼了命才从黑风峡采来的，坊市起码值五块灵石……”
“五块？”刀疤脸嗤笑一声，旁边两个同伴也围了上来，形成夹击之势，“老子说一块，就是一块！怎么，你不服？”
强大的灵压隐隐散发出来，这刀疤脸赫然有炼气三层的修为，远高于那年轻修士的炼气二层。另外两人也是炼气二层。
年轻修士被灵压所慑，脸色更加苍白，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恐惧，身体微微发抖，却不敢再争辩。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散修都低下头，敢怒不敢言。黑风寨势大，为几株草药得罪他们，下场很可能就是横尸荒野。
刀疤脸满意地看着年轻修士的反应，随手将一块劣质的、几乎不含什么灵气的下品灵石扔在地上，如同施舍乞丐。
“拿着，滚吧！”
年轻修士看着地上那块几乎与石头无异的灵石，眼眶泛红，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但他最终，还是颤抖着，弯下腰去……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
“这雾隐花，我出五块灵石。”
声音不大，却如同在死寂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声音来源——一个穿着破烂、毫不起眼的少年散修身上。
正是李贤阳。
他原本不想多事，但眼前这一幕，与他记忆中前身被欺凌的场景何其相似！那种绝望与屈辱，感同身受。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试刀的对象，而这三个撞上来的黑风寨修士，实力不算太强，正合适。
刀疤脸三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暴戾之色。
“哪里来的小杂种，敢管我们黑风寨的闲事？”刀疤脸眼神阴鸷地盯着李贤阳，炼气三层的灵压毫无保留地碾压过来。
若是普通炼气一层修士，在这灵压下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但李贤阳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子，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屏障，将大部分灵压抵消。他面色不变，重复道：“我出五块灵石，买他的雾隐花。”
那年轻修士也愕然抬头，看着李贤阳，眼神复杂，有感激，更有担忧。
“找死！”刀疤脸彻底被激怒，在这黑山坊市，还没人敢如此拂他的面子。他狞笑一声，“看来你是活腻了，老子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踏前一步，右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抓李贤阳的咽喉！这一爪若是抓实，足以捏碎喉骨！
另外两名同伴也同时出手，一刀一剑，封住李贤阳左右退路。
配合默契，下手狠辣，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不少人闭上眼，不忍看这少年血溅当场的惨状。
然而，面对这必杀之局，李贤阳动了。
他的动作看似不快，却异常简洁、有效。
身体如同柳絮般向后微微一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疤脸的锁喉一爪。同时，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探入腰间。
一抹黯淡的灰影，如同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
目标，并非实力最强的刀疤脸，而是他左侧那个持刀劈来的炼气二层修士！
那修士只见眼前灰光一闪，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胸口猛地一痛，仿佛被一道细微的雷霆击中，全身瞬间一麻，凝聚的灵力骤然溃散，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里，一柄毫不起眼的飞刀，已然齐根没入，只留下一个细小的伤口，没有鲜血狂涌，但一股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摧毁了他的心脉。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中神采迅速黯淡，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气息全无。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狠辣的一刀惊呆了！
一刀！仅仅一刀！瞬杀一名炼气二层的修士！
刀疤脸和另一名持剑修士的攻击瞬间僵住，脸上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们甚至没看清那飞刀是从何而来，是如何命中同伴的！
李贤阳一招得手，毫不停留。身体借着后飘之势扭转，左手在腰间又是一抹。
第二道灰影射出！
这一次，目标是那名持剑修士的咽喉！
那修士亡魂大冒，下意识地举剑格挡，同时疯狂催动护体灵光。
“叮！”
一声脆响，飞刀精准地击中剑身。但预想中的格挡成功并未出现，那飞刀上蕴含的恐怖力道和一丝诡异的麻痹特性，竟让他手腕一麻，长剑险些脱手！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那被格挡开的飞刀，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违背常理的偏转！
“噗！”
刀尖擦着他的脖颈而过，带起一溜血花！
虽然只是皮外伤，但那附带的雷霆麻痹之力，让他半边身子都瞬间僵硬，动作迟滞。
李贤阳要的就是这一瞬！
他脚下发力，如同猎豹般蹿出，不再是后退，而是前进！直接撞入了因同伴瞬间死亡而心神剧震的刀疤脸怀中！
刀疤脸又惊又怒，怒吼一声，凝聚全身灵力，一拳轰向李贤阳面门。
如此近的距离，避无可避！
但李贤阳根本没想避！
他捏指成拳，指缝间，不知何时又夹住了一柄飞刀！刀尖朝外！
他没有挥拳，而是将拳头，连同指缝间的飞刀，直接迎向了刀疤脸轰来的拳头！
以拳对拳！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刀疤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拳头如同撞上了烧红的铁钉，不仅指骨碎裂，一股尖锐霸道、带着麻痹特性的力量更是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瞬间窜入体内，让他整条右臂乃至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李贤阳得势不饶人，膝盖猛地向上顶出，重重撞在刀疤脸毫无防备的小腹丹田处！
“噗！”
刀疤脸狂喷一口鲜血，身体如同虾米般弓起，眼中充满了痛苦、恐惧和绝望。他感觉到自己的丹田气海，被这一膝盖彻底撞碎！多年苦修的灵力，正在疯狂逸散！
李贤阳看也不看他，顺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反手向后一挥！
“铛！”
正好架住了那名刚从麻痹中恢复、持剑从背后袭来的修士的攻击。
那修士见刀疤脸瞬间被废，心胆俱裂，哪里还有战意，虚晃一剑，转身就想跑。
“想走？”
李贤阳眼神冰冷，手腕一抖，手中长刀脱手飞出，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追上！
“噗嗤！”
长刀从那修士后心贯入，前胸透出！
他向前踉跄几步，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从李贤阳出手，到三名黑风寨修士两死一废，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之间！
坊市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散修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站在那里，气息平稳，眼神冷漠，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
唯有地上三具（一个将死）的尸体，和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血腥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真实与残酷。
李贤阳走到那刀疤脸身边，弯腰将他身上的储物袋（如果有的话）和值钱东西搜刮一空，又同样处理了另外两具尸体。收获不多，加起来也就十几块下品灵石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
他拿起那几株掉在地上的雾隐花，走到那还在发愣的年轻修士面前，将花和五块下品灵石（从黑风寨修士那里得来的）一起递了过去。
“你的花，值这个价。”
那年轻修士，也就是苏凌，怔怔地接过花和灵石，看着李贤阳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多谢道友……救命之恩！在下苏凌，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李贤阳。”李贤阳报出名字，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又敬又畏的散修，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黑风寨死了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苏道友，此地已非善地，速离。”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朝着坊市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之中。
苏凌看着李贤阳消失的方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雾隐花和灵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也立刻收拾东西，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坊市中，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才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我的天！那小子是谁？太狠了！”
“飞刀！你们看清了吗？他用的是飞刀！”
“黑风寨这次踢到铁板了！”
“快走快走，黑风寨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人群议论纷纷，迅速散去，只留下三具尸体，诉说着黑山域永恒的法则——弱肉强强食，以及……看似卑微者，亦可能身藏破劫惊雷之力。
李贤阳走在山路上，感受着怀中那几块沾染了血腥气的灵石，和腰间再次变得空荡的刀囊。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底层散修李贤阳。
他的飞刀，已然饮血。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