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玄铁盟总坛。
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座嵌在赤红色砂岩山体中的巨大堡垒。黑色的玄铁与暗红的岩石交织,构筑出粗犷、冰冷、坚不可摧的意象。这里没有南荒的葱郁,只有无尽风沙打磨出的嶙峋与干燥,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冶炼的灼热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那是无数次矿坑争斗、势力吞并后沉淀下来的气息。
总坛最深处,盟主静修之地“黑铁殿”,更是将这种风格推向极致。四壁、穹顶、乃至地面,皆由万年玄铁精粹熔铸而成,光滑如镜,倒映着墙壁上永不熄灭的幽蓝色地火光芒,将殿内映照得一片森然。在这里,连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充斥着浓郁的、带着锋锐属性的金铁灵气。
大殿尽头,九级黑铁台阶之上,是一座宽大的玄铁宝座。此刻,宝座上端坐着一人。
此人看不出具体年纪,面容古朴,皮肤呈现出一种久经风沙与烈火淬炼的暗铜色,一双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如同最上等的玄铁在黑暗中摩擦出的火星。他身形并不特别魁梧,但坐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黑铁大殿融为一体,成为这座钢铁堡垒不可分割的核心与主宰。一股如山如岳、又似万钧铁锤悬顶的恐怖威压,自然弥漫,令殿内侍立的数名金丹修士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他,正是玄铁盟总盟主,柳苍——真正的、唯一的柳苍本体。
东炎大陆那个被萧逸竹斩灭的“柳苍”,不过是他多年前为掌控东炎分部、方便行事而耗费精血与秘法培育的一具特殊分身,承载了他部分意志与修为,但终究不是本尊。分身陨落,他虽受牵连心神受损,耗费数年才调息恢复,但也借此彻底看清了那个名为“萧逸竹”的变数,以及其背后隐约浮现的、令他本尊都感到一丝忌惮的“善念魔焰”。
此刻,柳苍手中正捏着一枚刚刚由心腹长老呈上的、边缘还带着南荒特有潮湿水汽的紧急传讯玉简。玉简内的信息,是南荒分部被连根拔起、所有秘密联络点与焚天宫扶持的据点被悉数剿灭的详细战报。
死寂。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玄铁,压得人胸腔发闷。那几名金丹侍从额角已见冷汗,头垂得更低。
“好……好一个南荒联盟……好一个萧逸竹!”柳苍的声音终于响起,并不高亢,却如同两块生铁在缓缓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铿锵与刺骨的寒意,“经营二十余载,渗透南荒,布局东西……一朝尽丧!”
他缓缓从宝座上站起。随着他这个简单的动作,整个黑铁大殿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墙壁上的幽蓝地火猛然窜高,发出“呼呼”的咆哮。磅礴如海啸般的灵压轰然爆发,那不再是自然的弥漫,而是带着主人怒意的、有意识的倾轧!元婴后期大修士的恐怖威势展露无遗!
殿中侍立的金丹修士们闷哼一声,齐齐后退数步,脸色煞白,体内灵力运转都为之凝滞。
“一群废物!”柳苍目光如电,扫过下方,“分部盟主无能,守不住基业;焚天宫那些暗子,更是无用至极!连拖延、传递完整情报都做不到!”
他怒的,不仅是南荒利益的彻底丧失,更是此事背后折射出的失控。南荒是他玄铁盟除西漠总部外最重要的支点,是与焚天宫深度捆绑、获取资源与庇护的关键区域。如今南荒崩盘,不仅意味着巨大的物质损失,更会严重影响他在焚天宫眼中的价值与地位,甚至可能引来问责。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大殿中央,一处雕刻着繁复火焰纹路的铜盆内,幽蓝的地火忽然扭曲、变色,化为一片暗红,并从中传出一个淡漠、苍老,却带着无形威严的声音:
“柳盟主,南荒之事,宫主已知晓。”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直透神魂的冰冷。
柳苍瞳孔微缩,对着那团暗红火焰微微颔首,语气稍缓,但依旧沉凝:“玄骨长老。南荒之失,本座确有失察之责。那萧逸竹及其联盟,成长速度远超预估,更兼有诡异魔焰,专克邪秽……”
“借口无需多言。”被称为玄骨长老的声音打断了他,淡漠依旧,“宫主只问结果。南荒据点,乃‘涅盘’计划前期重要支点之一,如今尽毁,计划进程已受影响。宫主令:限你三月之内,彻底抹平南荒联盟,擒杀萧逸竹,夺回或销毁所有可能泄露计划之密件、俘囚。否则……玄铁盟‘西漠第一附庸’之位,或许该换个更得力的盟友来坐了。”
话音落下,暗红火焰剧烈跳动几下,随即恢复幽蓝,那苍老声音也随之消失。
压力,无形的压力,来自焚天宫的压力,远比南荒战败本身更让柳苍感到沉重与……屈辱。但他深知焚天宫的可怕,更清楚自己与玄铁盟能有今日,离不开焚天宫的支持(或者说,掌控)。
他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眼中戾气与决断交织。
“看来,本座不得不再走一趟南荒了。”柳苍重新坐回宝座,声音已彻底冰封,“此次,不再是分身,而是本尊亲临!本座倒要亲眼看看,那萧逸竹的魔焰,能否焚化我这真正的‘玄铁之躯’!”
“传令!”他声如铁石交击,震得大殿回响,“第一,点‘玄铁近卫’三百,皆需金丹中期以上修为,精通战阵合击之术。第二,召‘黑煞’、‘铜山’、‘铁羽’三位客卿长老前来听令。”(此三人皆为元婴初期,是总部供奉的高手)第三,开启总坛秘库,取出‘破空梭’及所有高阶攻坚法器、破阵符箓。第四,启动‘地脉传送古阵’,目标锁定南荒西北部预留坐标——那里应是我们早年暗中布设、未曾启用过的隐秘接引点。三日后,全军开拔!”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玄铁盟总坛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骤然苏醒,发出轰鸣。精锐修士从各处矿洞、炼器坊、演武场汇聚;宝库重门开启,灵光四溢;三位气息强悍、貌相各异的元婴客卿长老应召而来,对柳苍行礼后肃立一旁;总坛深处,尘封已久的古老阵法在巨量灵石的灌注下,开始散发出扭曲空间的微弱波动。
柳苍闭目调息,将状态调整至巅峰。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东炎分身陨落前传来的最后画面——那道暗金色的、似乎能焚尽万物又蕴含生机的诡异火焰,以及火焰后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
“萧逸竹……”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这次,本座会用你的血与魂,来重铸我玄铁盟在南荒的威严,向焚天宫证明……谁才是最有用的刀!”
三日转瞬即逝。
总坛核心,那座刻画着复杂山川地理纹路的巨大石厅中央,“地脉传送古阵”的光芒已炽烈到令人无法直视。柳苍一身暗金色镶黑边的盟主战袍,立于阵法最前端,身后是黑压压一片、肃杀无声的三百玄铁近卫,以及三位气息凝厚的客卿长老。所有人都已激发护体灵光,准备承受跨域传送的巨大压力。
“出发!”柳苍没有多余废话,大手一挥。
轰——!!!
古阵光芒彻底爆发,化作一道贯通天地的粗大光柱,将阵中所有人吞没。恐怖的空间波动席卷整个总坛,甚至引得外界风沙倒卷。光柱持续了约十息,骤然收缩、消散。
石厅中央,已空无一人,只留下地面微微发烫的阵法纹路,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空间涟漪。
几乎在同一时刻。
南荒大陆西北部,一片被称为“鬼哭戈壁”的荒凉绝地深处,某座早已被风沙掩埋大半的残破石殿遗址内,地面同样亮起了微弱却同源的法阵光芒。光芒越来越盛,最终撕裂了覆盖其上的沙土层。
光芒散尽,柳苍及其所率精锐的身影,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片南荒的土地上。戈壁干燥炽热的风裹挟着沙粒吹拂而来,带着与西漠相似却又不同的荒芜气息。
柳苍深吸一口这陌生的空气,眼中寒芒如星。他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向四周铺天盖地蔓延开去,元婴后期的恐怖感知力,轻易覆盖了方圆数百里。他“看”到了戈壁的苍凉,也隐约感知到了更远处,那些属于南荒生灵的、微弱而繁多的气息,以及……东南方向,那片被庞大阵法灵光笼罩的区域——铁壁城。
“找到了。”柳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残酷的弧度,抬手一指东南,“全军,前进!目标——踏平南荒联盟,鸡犬不留!”
三百金丹近卫齐声应诺,声浪凝成一股铁血煞气,冲天而起,惊散了高空盘旋的几只秃鹫。三位元婴客卿长老亦腾空而起,护卫在柳苍左右。
黑色的洪流,裹挟着西漠的煞气与元婴后期的滔天威压,如同致命的钢铁风暴,正式向着南荒腹地,向着铁壁城,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