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餐摊,热气腾腾的蒸笼,油炸鬼在锅里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豆浆和油脂的混合香气。与白墨小院那性冷淡风格的清粥小菜相比,这里充满了活色生香的烟火气。
凌九霄面前摆着两碗撒满葱花香菜的豆花,三根刚出锅的油条,一笼皮薄馅厚的小笼包。他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仿佛要把前几天亏欠的油水全都补回来。
“老板,再来碗咸豆花!多放辣子!”他含糊不清地喊着,顺手把一根油条掰成几段,泡进豆花里。
坐在他对面的白墨,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面前只有一碗清豆浆,一根用自带手帕垫着拿起来的油条。他小口啜饮着豆浆,吃油条的动作斯文得像在品尝御膳,连一点碎屑都没掉下。
凌九霄(咽下一个小笼包,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叫活着!白大人,你真不来点?这豆花,嫩得跟十八岁大姑娘的脸蛋似的……”
白墨(放下豆浆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过度摄入油脂与刺激性调味品,会增加身体代谢负担,干扰能量场纯净度观测。”
凌九霄(翻了个白眼):“得,您就抱着您的‘纯净度’过日子吧。”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正事,昨晚那宅子,那阵法……你改了就完了?不打算追查一下谁布的阵?这玩意儿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留着祸害人间啊。”
白墨(指尖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整理信息):“‘缚灵献祭阵’,流传于黑市,多为低阶邪修或某些隐秘组织所用,目的多为收集怨念、魂力,用于修炼邪功或炼制阴邪法器。绘制手法拙劣,指向性不强,追查源头效率低下。”
凌九霄(挑眉):“效率低下就不管了?万一哪天又冒出个更厉害的阵法,坑了更多人呢?你们……呃,官府的人,都这么办事?”
白墨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凌九霄莫名觉得有点发毛。
“优先级判定。当前更高优先级任务:观测你的能量扰动与共生契约稳定性。此类低威胁事件,已记录在案,将由玄门巡查使后续处理。”
凌九霄(撇撇嘴):“合着我还是个重点保护动物。”他嘴上抱怨,心里却有点异样。【这家伙,嘴上说着观测,其实还是在担心我那不稳定的妖血和寿命问题?】
他三下五除二干掉最后一口豆花,拍了拍肚子:“行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接下来干嘛?回你那小院继续‘观测’?”
白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衣袍):“去衙门,调阅近期京城异常事件卷宗。”
凌九霄(眼睛一亮):“衙门?能报销早餐钱不?”
白墨(脚步未停):“凭票。”
凌九霄:“……”
【老子到哪儿弄票去!】他认命地掏出几个铜板扔在桌上,快步跟上。
卷宗室光线昏暗,只有几扇高窗投下光束,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空气里是陈年纸张和墨锭的味道。凌九霄看着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卷宗架,感觉头皮发麻。
“这得找到猴年马月?”
白墨却像是回到了主场。他目光扫过书架,精准地抽出了几本厚厚的册子,放在一张宽大的木桌上。他翻开卷宗,动作迅速而专注,修长的手指划过一行行墨字,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凌九霄(凑过去,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偶尔附着的粗糙现场绘图):“这都是些什么案子?”
白墨(头也不抬):“近三月,京城及周边,共计一百二十七起报备异常事件。其中,牲畜奇异死亡三十二起,居民短暂失魂或噩梦缠身四十五起,财物无损失踪十八起,小型不明能量波动二十起,确认低阶妖邪作祟十二起。”
凌九霄(咋舌):“这么多?你们这京城治安不太行啊。”
白墨(翻过一页):“同比去年,异常事件发生率上升百分之十七点三。能量波动事件增幅最为显着,达百分之四十。”
凌九霄(收敛了玩笑神色):“有人在搞事?”
白墨(指尖在其中几起“小型不明能量波动”和“财物无损失踪”的记录上点了点):“这几起,发生地点临近,时间间隔有规律。能量波动特征……与昨夜‘缚灵献祭阵’残留波动,存在微弱相似性,但更为隐晦、高效。”
凌九霄(精神一振):“找到线索了?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干的?”
白墨(合上卷宗):“概率百分之七十八点五。可进行针对性调查。”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清晰冷静,那双深眸中数据流般的光芒一闪而逝。
凌九霄(看着他,突然问道):“白大人,你对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好像很了解?”
白墨整理卷宗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规则,亦包含其反面。了解混乱,方能更好地定义秩序。”
凌九霄(眯起眼睛):“只是这样?我看你昨晚修改那阵法的手法,可不像是个只会看书的史官。” 他体内的妖血,对某些气息格外敏感。虽然白墨身上大部分时间都是那种清冷的秩序感,但在昨晚修改阵法,尤其是抹去某些邪恶符文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古老的……审判意味。
白墨(将卷宗放回原处,动作一丝不苟):“职责所需,涉猎广泛。”
他转身向外走去,结束了这个话题。
凌九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这家伙,水比我想象的还深。】
午后,白墨和凌九霄穿梭在人群中。白墨依据卷宗线索,前往几处发生过“财物无损失踪”案的地点进行调查。大多是些商铺、民宅。
一家布庄门口,白墨站在门口,目光扫过门楣、地面、以及周围的空气,指尖微动,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残留空间置换类法术痕迹,等级不高,但手法巧妙,掩盖了大部分波动。目标明确,只取特定物品。”
凌九霄(靠在对面墙上,打了个哈欠):“听起来像个技术流小偷。偷了什么?”
白墨:“据卷宗记载,是三块不同年份的‘镇魂木’。”
凌九霄(哈欠打到一半停住):“镇魂木?这玩意儿除了安神,对修士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布置某些稳固魂体或者空间类的阵法吧?” 他联想到之前的缚灵献祭阵。
白墨(点头):“关联性增强。”
他们又走访了几处,丢失的物品五花八门,但大多与能量引导、魂体稳固、或者空间定位有关。
凌九霄(揉着走酸了的腿):“这伙人搜集这些东西,是想搞个大的啊。又是抽魂,又是布阵的……他们想干嘛?打开异世界大门?”
白墨(在一处僻静的巷口停下,看着墙角一个极其黯淡、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奇异符号):“目标或许并非异世界。”
凌九霄(凑过去看):“这又是什么?”
白墨(指尖虚点那个符号):“简化版的地标符文。常用于标记空间坐标,辅助远距离传送或……定位召唤。”
凌九霄(皱眉):“定位召唤?召唤什么?总不能是召唤神龙吧?”
白墨(收回手指,眼神变得凝重了些许):“能量指向……阴司。”
凌九霄(瞳孔微缩):“地府?!他们想打通去地府的路?活人想去地府旅游?还是想从地府捞人?” 他感觉这事越来越不简单了。
白墨(沉默片刻):“信息不足,无法判断。但此事,优先级需上调。”
他盘着核桃,眼神闪烁。地府……这个词触动了他某根神经。他体内的妖血,对那个亡者之地有着本能的排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突然!
一阵极其细微、但尖锐的破空声从侧面袭来!
目标直指白墨的后心!
那并非实体箭矢,而是一道凝练的、带着浓郁死气的幽暗能量箭!
偷袭来得太快,太隐蔽!几乎与巷子的阴影融为一体!
白墨似乎专注于眼前的符文,并未第一时间察觉。
在他眼中,那支能量箭的速度仿佛瞬间变慢。他能清晰地看到箭身上缠绕的怨念和毁灭气息。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不能让他受伤!】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甚至超过了对自身妖血反噬的恐惧!
几乎是一种战斗本能,他猛地将白墨往自己这边一扯!同时另一只手条件反射般挥出,试图拍散那支能量箭!
在他手掌接触到能量箭的瞬间,他体内那被压抑的妖血仿佛受到了挑衅,自行躁动!一股灼热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涌向他的双眼——
“嗡!”
凌九霄的眼眸深处,那抹妖异的鎏金色再次闪现!虽然只是一刹那,却带着一股睥睨众生、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那支原本凝练的死气能量箭,在触及他手掌前,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一声哀鸣,能量结构瞬间变得不稳定,然后“噗”地一声,自行溃散成了缕缕黑烟,消失不见。
巷子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惊疑的“咦?”声,随即一道黑影迅速远遁。
凌九霄(保持着挥掌的姿势,喘着粗气,眼中的鎏金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后怕)。【糟了!动用妖力了!反噬会不会……】 他赶紧感受了一下体内。
寿元灯……依旧稳定燃烧?甚至因为刚才情绪的剧烈波动和白墨此刻被他紧紧抓住手臂的近距离接触,灯焰似乎还旺了一丝?
白墨被他扯得一个趔趄,靠在了他身侧。他先是看了一眼能量箭消散的地方,然后目光转向凌九霄,最终,定格在他刚刚恢复正常颜色的眼睛上。
那双古井无波的深眸里,清晰地映照出凌九霄略显苍白的脸。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白墨(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的眼睛……”
凌九霄(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松开抓着他的手,后退半步,干笑):
“啊?什么眼睛?刚才沙子进眼睛了,揉的有点红吧?那什么……刚才那偷袭怎么回事?你仇家?”
他试图转移话题,心脏却在狂跳。【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
白墨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追问,只是将目光再次投向黑影消失的方向,指尖在空中勾勒出一个追踪类的符文,但符文闪烁了一下,便熄灭了。
“追踪失败,对方有备而来。能量特征……与玄冥教记载相符。”
凌九霄(一愣):“玄冥教?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白墨(整理了一下被凌九霄抓皱的衣袖):“一个信奉‘幽冥之主’,活跃于阴影中的组织。目的不明,行为诡秘。朝廷与玄门,皆视其为心腹大患。”
凌九霄(摸了摸下巴):“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鸟。他们为什么盯上你?因为你坏了他们的好事?” 他指的是昨晚的怨灵事件。
白墨(目光重新落回凌九霄身上,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他看穿):
“或许。亦或许……目标并非是我。”
凌九霄(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是你是谁?总不会是我吧?我一穷二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白墨抬起手,指尖正对着——他自己。
凌九霄(指着自己鼻子,难以置信):“我?!为什么?!”
白墨(收回手,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因为你的‘异常’。因为你的眼睛。”
“玄冥教,对一切‘异常’与‘古老血脉’,都抱有极大的兴趣。”
凌九霄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晚风吹过小巷,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寒意和骤然加重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