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通道潮湿、阴冷,带着浓重土腥气和岁月沉淀的味道。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墙壁是粗糙的夯土,嵌着零星散发幽绿磷光的石头,提供着唯一的光源。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凌九霄跟在白墨身后,忍不住搓了搓胳膊:“白大人,您这安全屋的选址……挺别致啊?直接往地府方向靠拢?提前适应环境?”
他体内的虚弱感尚未完全消退,盘核桃的动作都有些无力。但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这地方的气息,纯粹的死寂与阴冷,对他这种身负生机勃勃(虽然被封印)妖血的存在,天然带着排斥。
白墨走在前方,步伐依旧稳定,仿佛脚下的不是泥泞土路而是宫阙玉阶。他头也不回,声音在通道里显得有些空灵:“此地乃前朝所建密道之一,废弃多年,能量残留稀薄,不易被追踪法术探测。”
凌九霄(撇撇嘴):“能量残留稀薄?我怎么觉得阴气挺重的……” 他话音未落,脚下突然踢到个硬物,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心。”白墨适时停下,伸手虚扶了他一下。
凌九霄稳住身形,低头一看,是一截半埋在土里的森白骨头,看形状像是某种小动物的骸骨。他啧了一声,赶紧离远点:“看吧,我就说……”
白墨(目光扫过那截骨头,语气毫无波澜):“正常生物遗骸,无能量残留,无需在意。”
凌九霄:“……”
【跟这家伙真是没法交流!】
通道尽头是一扇看起来极其厚重、布满锈迹的铁门。白墨没有钥匙,而是伸出手指,在门上一个不起眼的、刻着模糊符文的凹陷处按了一下。微光一闪,铁门内部传来机括转动的沉闷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出乎凌九霄的意料,门后并非想象中的狭窄洞穴,而是一个不算太大,但五脏俱全的石室。有简单的石床、石桌、石凳,甚至还有一个引了活水的小小泉眼,在角落形成一汪清潭。空气虽然依旧带着地下的凉意,却清新了不少,显然有通风设计。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更大的磷光石,提供着稳定的照明。
最显眼的是,石室一侧靠墙立着几个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卷轴和书册。
凌九霄(眼睛一亮,凑到书架前):“哟呵!装备挺齐全!还有书看?《地下建筑结构与通风设计》?《常见追踪术法反制概要》?《地府出入境管理条例(旧版)》?!” 他抽出一本,翻了两页,嘴角抽搐,“白大人,您的业余爱好……挺广泛啊?”
白墨(走到石桌旁,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非金非木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块摆放整齐的压缩干粮和一小壶清水):“基础生存知识与规则查阅。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干粮和水分出一半,推给凌九霄。
凌九霄(看着那能当砖头用的干粮,脸垮了下来):“就……就吃这个?咱们现在好歹也算是在逃难,伙食标准能不能提升一下?我看那泉水里好像有鱼……”
白墨(拿起一块干粮,小口而迅速地吃着):“生火会产生能量波动与烟雾,增加暴露风险。压缩干粮,营养均衡,便于储存。”
凌九霄(哀嚎一声,认命地拿起干粮,用力咬了一口,硌得牙疼):“行,你是对的,你永远是对的……” 他一边费劲地咀嚼,一边不死心地打量着这间石室,“话说,这地方安全吗?你确定玄冥教那帮人找不到?”
白墨(吃完干粮,用自带的手帕擦了擦手和嘴角):“此地屏蔽效果良好,且有预设的干扰阵法。除非他们动用‘巡阴镜’级别的宝物,或是有地府阴差亲自指引,否则短时间内无法定位。”
“巡阴镜?地府阴差?”凌九霄捕捉到这两个词,心里一动,“你对地府的东西,好像特别了解?”
白墨(收拾餐盒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职责所需,有所涉猎。”
凌九霄(眯起眼睛,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只是涉猎?那我怎么觉得,你修改怨灵阵法的手法,还有你提到地府规则、甚至生死簿时的语气……熟稔得不像个外人呢?”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白墨抬起眼,看向凌九霄。石室幽绿的光线在他深眸中投下晦暗的阴影,让他平日里那张过于平静的脸,此刻显得有些莫测。
“你的观察力,比数据显示的更敏锐。”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凌九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扯出个笑):“过奖过奖,主要是白大人您……光芒万丈,想不注意都难。” 他退开一步,转移话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在这儿干等着?我的‘三日阳寿’可没彻底解决,只是反噬轻了点,谁知道那鬼契约靠不靠谱……”
提到寿命,他下意识地内视己身。寿元灯依旧稳定,但那种生命依附于他人的不安全感始终萦绕不去。
白墨(走到书架前,抽出一卷看起来格外古旧的皮纸):“等待并非最优解。玄冥教活动频繁,其目标若真与地府相关,必会留下更多痕迹。我们需主动收集信息,寻找地府入口线索,或……查明他们真正的目的。”
他展开皮纸,上面是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绘制的、极其繁复的京城及周边地域图,其中标注了许多寻常地图上没有的符号和节点。
凌九霄(凑过去看):“这是什么?京城风水龙脉图?”
“能量节点与历史裂隙分布图。”白墨指着图上几个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地点,“这些地方,或因古战场,或因大规模祭祀,或因天然地势,积累了异常能量,容易形成阴阳壁垒薄弱点,也就是……潜在的阴阳缝隙。”
凌九霄(看着那几个标记,眼神微变):“你的意思是,玄冥教可能在打这些地方的主意?想强行打开缝隙去地府?”
“概率很高。”白墨的指尖在其中一个标记上点了点,“此处,前朝‘观星台’遗址,曾为皇家祭祀重地,亦是三百年前那场……动乱的终点之一。能量残留复杂,空间结构不稳,是可能性最高的地点之一。”
“三百年前……动乱?”凌九霄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三百年前,正是他前世作为九幽凰被玄门围剿的大致时间点。
白墨(没有解释,收起地图):“休息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去观星台遗址。”
他走到石床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显然不打算再交谈。
凌九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白墨对地府的了解,对三百年前之事的讳莫如深,还有他那深不可测的实力……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惊人的可能性。
【这家伙,绝对和地府有脱不开的关系!说不定……】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甩甩头,走到另一张石床边坐下,却毫无睡意。拿出怀里那对核桃,无意识地盘着,目光落在角落里那汪泉水倒映的、摇曳的磷光上。
环境安静下来,只有隐约的水滴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疲惫和伤势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凌九霄靠着冰冷的石壁,眼皮渐渐沉重。在彻底陷入睡眠前,他仿佛又听到了那遥远而模糊的、带着温暖羽翼气息的歌谣,但随即,冰冷的阵法光芒和决绝离去的背影再次席卷而来……
这一次,梦境似乎更加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在那冰冷的阵法之外,似乎还有一道……一道更加淡漠、更加超然、仿佛立于规则之上的目光,曾经短暂地注视过那片绝望的战场。
那是谁?
睡梦中,凌九霄的眉头紧紧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石壁。
与此同时,闭目调息的白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向陷入梦魇的凌九霄,深眸之中,一丝极其复杂的、介于了然与困惑之间的情绪,一闪而逝。
他抬起手,指尖再次勾勒出那个安神符文,悄无声息地推向凌九霄。
石室内,幽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又分离。
地下深处的寂静,仿佛酝酿着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