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霄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撕碎后扔进岩浆的破布,每一寸“布料”都在被灼烧、湮灭。意识沉浮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唯有右肩胛处那个被洞穿的伤口,如同一个不断吞噬一切的黑洞,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毁灭气息。
他能“看”到自己体内那盏本就微弱的寿元灯焰,此刻已缩小到针尖大小,金光黯淡到了极致,在“归墟之力”的侵蚀下疯狂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完了……这次真赔光了……连本带利……】 连绝望的念头都变得断断续续。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一股庞大精纯的力量强行注入他的魂体。这力量与白墨的规则之力同源,却更加汹涌,更加不顾一切。它霸道地驱赶着侵蚀魂体的归墟之力,不惜以自身消耗为代价,拼命稳固他即将崩溃的魂体和微弱的灯焰。
【是那木头……他又在干亏本买卖……】 凌九霄迷迷糊糊地想。
紧接着,他感觉残破的魂体被无数细密的银色符文包裹。这些符文不再冰冷,像是在“计算”——计算魂体受损程度,计算维持存在所需的能量,计算如何最“经济”地对抗毁灭能量,甚至尝试给那些肆虐的力量“定价”。
【这木头……疯了不成……跟毁灭讲什么性价比……】
凌九霄的意识时断时续。偶尔清醒的片刻,他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更加稳定、但依旧简陋的隐蔽点。不再是符文安全屋,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被强大力量暂时隔绝的空间缝隙。
他依旧动弹不得,连转动眼珠都困难。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那怀抱冰冷,手臂却收得极紧,紧得几乎让他这残破的魂体感到窒息般的疼痛。一股淡淡的、带着冷冽墨香和一丝……血腥气?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是白墨。
凌九霄艰难地掀起一点眼皮,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白墨近在咫尺的下颌。那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其下淡青色的血管。一滴冰冷的、带着微弱金芒的液体,正顺着白墨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凌九霄的额头上,带来一丝奇异的、带着规则气息的凉意。
【那是……什么?】 凌九霄混沌的大脑转动着,【汗?还是……】
他从未见过白墨如此……失态。这判官不是应该永远冷静、永远理智、永远像块捂不热的寒冰吗?
“咳……”凌九霄想开口,却只发出一声气音,喉咙里火烧火燎。
抱着他的手臂猛地一颤,收得更紧。白墨低下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深处是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和一种凌九霄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痛楚。
“别动。”白墨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平稳,“我在……修复。”
修复?凌九霄感受了一下自己那依旧像个破筛子一样的魂体,以及右肩胛处那个仍在隐隐散发毁灭波动的伤口,心里苦笑。这修复成本,怕是把整个地府卖了都够呛。
他尝试调动一下神识,去“看”白墨的状态。这一“看”,让他心头巨震。
白墨的魂体光芒比他好不了多少,同样黯淡虚弱,尤其是心口位置,规则之力紊乱不堪,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这显然是之前强行爆发、透支本源的后遗症!而他此刻,却还在不顾自身伤势,疯狂地将自己的力量渡给他!
【这傻子!】 凌九霄又急又气,偏偏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吓得脸色(如果鬼差有脸色的话)惨白的小鬼差阿元,哆哆嗦嗦地捧着一小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像是灵魂碎片的东西凑过来,带着哭腔:
“判、判官大人……我只来得及……抢回这么一点……老大之前扔出去的那个核桃……附着的魂息……大部分都被……被打散了……”
凌九霄这才模糊地想起,自己昏迷前好像确实把核桃扔出去了。那玩意儿……居然还残留了点他的气息?
白墨的目光扫过那块微小的碎片,眼神一暗。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凌九霄发誓他看到了颤抖!)接过那点碎片,小心翼翼地将其融入包裹着凌九霄的银色符文中。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他会没事的。”白墨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偏执的笃定,像是在对阿元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我不会让他有事。”
阿元看着白墨那副模样,又看看他怀里气若游丝的凌九霄,嘴巴一瘪,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可是判官大人!您自己的力量也……再这样下去,您会……会……”
“无妨。”白墨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凌九霄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他若不在,规则于我,毫无意义。”
凌九霄的心脏(魂体核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滚烫、还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悸动,混杂着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再次晕过去。
【这木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白墨此刻的表情,想从他眼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算计或者勉强。但他只看到了那片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深沉如海的担忧与决绝。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从凌九霄眼角滑落,混入白墨滴落在他额间那带着金芒的冰冷中。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念,传递出一道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的讯息:
“……亏……亏大了……你得……赔……”
然后,意识彻底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在彻底失去感知的前一刻,他仿佛感觉到,抱着他的那双手臂,收得更紧,紧得像是要将他揉碎,融入骨血。一个压抑的、带着无尽痛楚和失而复得般颤抖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赔。把我的一切……都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