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画卷继续铺展,色彩比初遇时浓郁了许多,温暖得几乎有些刺眼。凌九霄(或者说,沉浸在前世记忆中的意识)像一个被缚的观众,被迫看着那些他早已遗忘、却又刻骨铭心的片段。
场景一:玄门藏书阁 · 午后
肃穆的阁楼内,檀香袅袅,无数玉简悬浮于空中,散发着知识的微光。祖师墨正襟危坐于窗边的矮几前,指尖拂过一枚玉简,神情专注。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窗棂被轻轻叩响。
祖师墨抬头,只见霁焰倒挂在窗外,火红的发梢几乎要扫到他的鼻尖,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灿烂笑容。
“喂,木头!看书多没意思,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霁焰压低了声音,眼睛亮得像偷到腥的猫。
祖师墨眉头微蹙,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这里是玄门重地,严禁喧哗,更别提……这种不请自来的闯入。
“此处非你该来之地。”他声音压低,带着惯常的告诫,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冰冷。
“规矩真多!”霁焰撇撇嘴,灵活地一个翻身,竟直接从窗户钻了进来,轻巧地落在祖师墨身边,带进一阵裹挟着阳光和淡淡火焰气息的风。“你看这个,”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宽大树叶包裹的东西,打开,里面是几颗红得剔透、灵气氤氲的果子,“我刚从西边那座活火山的岩浆边上摘的,尝尝?比你们这些干巴巴的玉简有味道多了!”
那果子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和澎湃的火系灵力,与藏书阁清冷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
祖师墨看着那几颗几乎要滚到他经书上的果子,眉头皱得更紧:“未经允许,擅采灵果,不合规矩。且此地禁止饮食。”
“哎呀,你怎么这么死板!”霁焰不满地拿起一颗果子,不由分说地塞到祖师墨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带来一阵灼热的痒意,“尝尝嘛!又不会毒死你!我可是挑了半天才找到最甜的这几颗!”
祖师墨握着那颗温热的、仿佛还带着火山热情的果子,指尖微微蜷缩。他能感觉到果子内里精纯的能量,也能感觉到……身边这人毫无保留的、带着点笨拙的分享欲。
【不合规矩……】 他内心挣扎。
“快吃啊!”霁焰自己已经咔嚓咬了一口,汁水丰盈,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晒太阳的猫儿,然后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祖师墨,“放心,没人看见!我侦查过了,这会儿那些老古板都在打坐呢!”
最终,在霁焰那双充满期待、亮得惊人的眼眸注视下,祖师墨极其缓慢地、近乎仪式般地,低头,在那颗鲜艳的果子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刹那间,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爆炸般的清甜和灼热的灵气在他口中弥漫开来,顺着喉咙滑下,仿佛将他整个冰冷的魂体都熨帖得温暖起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霁焰得意洋洋,凑得更近,几乎能数清他颤动的睫毛。
祖师墨没有回答,只是极轻地、几不可察地颔首。他垂着眼,慢慢咀嚼着那口果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晕。
【……尚可。】
场景二:禁忌崖边 · 深夜
这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老地方”。不再是祖师墨独自解析混沌,更多时候,是霁焰叽叽喳喳地分享着族地的趣事、混沌里的新发现,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说,就并肩坐在崖边,看下方光怪陆离的能量流如同永恒的烟火。
今夜星子稀疏,混沌气流的光芒反而更加清晰,如同一条流淌在地上的璀璨星河。
“喂,白墨,”霁焰屈起一条腿,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侧头看着身边沉默的人,“你们玄门的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得守着那些条条框框?不累吗?”
祖师墨望着下方的“星河”,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勾勒着一个稳定的防御符文,闻言,淡淡道:“规则,是秩序的基石。无规则,则生混乱。”
“又是这套说辞!”霁焰不满地嘟囔,“我看你就是被规则绑得太紧了!你看下面,”他指着那片混沌,“多热闹!多自由!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哪像你们玄门,连走路先迈哪只脚都有规定吧?”
祖师墨沉默了片刻。若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反驳,阐述规则的绝对必要性。但此刻,看着霁焰在混沌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生动的侧脸,感受着身边这团永远燃烧着、不受束缚的火焰,他那些根深蒂固的理念,似乎第一次产生了细微的动摇。
“……并非所有规则,都值得恪守。”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霁焰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哇!木头,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句‘人话’?你居然也会质疑规则?”
祖师墨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有些窘迫,别开脸,抿紧了唇。
霁焰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凑过来,几乎要趴到他肩上,灼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快说说!你觉得哪些规则不值得守?是不是也觉得晚上不能出门这条很讨厌?还是觉得见了长辈必须行全套礼很麻烦?”
他靠得太近了。近到祖师墨能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混合着幽凰火和阳光的味道,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椎爬升,让他身体僵硬,心跳莫名失序。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这过近的距离,想重申礼法规矩,但手抬到一半,却只是轻轻落在了霁焰的肩膀上,力道微弱得近乎安抚。
“休得胡言。”他试图用惯常的清冷语气掩饰失常,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霁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那故作镇定却泄露了紧张的眼神,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像平时那般张扬,带着点促狭,又有点说不清的……甜意。
他没有再逼近,反而稍稍退开了些,给了祖师墨一点喘息的空间,但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他脸上,赤金色的眸子里流转着狡黠的光。
“木头,”他声音放得很轻,像羽毛搔过心尖,“你知不知道,你脸红的时候……比你板着脸好看多了。”
祖师墨浑身一僵,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道袍袖摆因动作过大而带起一阵风。
“时辰不早,该回去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都透着股仓促,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步伐都有些乱了。
霁焰看着他那堪称狼狈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悬崖边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在暗处的灵鸟。
他重新躺回岩石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那片因混沌气流影响而显得格外迷离的夜空,嘴角噙着压不住的笑意,低声哼起了不成调的、来自幽凰族地的古老歌谣。
星光,混沌,夜风,还有那个开始为他失控的“木头”。
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凌九霄(现世意识)在记忆的洪流中,感受着那份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快乐与心动,心脏(魂体核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知道,这绚烂的烟火,终将熄灭在即将到来的、冰冷的血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