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巨大的水晶镜面构成了这条没有尽头的回廊。镜面光滑如冰，却并非映照现实，而是流动着无数破碎的光影——童年的欢笑、修行的艰辛、背叛的瞬间、温暖的牵手……属于凌九霄和白墨的过去，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在镜中无序地翻涌、重组。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嗡鸣，像是无数记忆低语的回声。脚下的路面也是由透明水晶铺就，低头能看到下方无尽的、旋转的星云，让人产生一种漫步在宇宙脊背上的眩晕感。
凌九霄走在前头，刻意不去看两边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影像，目光只盯着前方看似一成不变的镜廊，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草茎（显然他妖皇袍的口袋是个四次元空间），含糊地抱怨：“这地方比地府的年度审计还磨叽。老白，你那‘误差修正’完了没？赶紧找路出去，我茶馆这个月的账还没盘呢。”
白墨跟在他身后半步，步伐稳定。他看似目不斜视，但眼角的余光始终扫视着两侧的镜面，指尖在空中极快地勾勒、又抹去一个个分析性的符文。“路径在变化。”他声音平静，“回廊本身在根据我们的心象动态调整。强行突破只会陷入循环。”
“动态迷宫？还是智能的？”凌九霄吐掉草茎，烦躁地揉了揉后颈，“啧，最烦这种不讲武德的。就不能像外面那些妖王一样，直接打一架干脆？”
他话音刚落，前方和左右两侧的三面巨大镜壁，突然同时停止了光影流动！
镜面如同水银般波动起来，然后，三个与凌九霄和白墨一模一样的“镜像”，从镜面中一步踏出，稳稳地落在了回廊之中，挡住了去路。
这两个镜像，无论是外貌、衣着，甚至神态，都与本尊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眼睛，是纯粹由光芒构成的，没有任何情感色彩。
凌九霄的镜像双手环胸，下巴微抬，脸上带着和他如出一辙的、混合着不耐烦和算计的表情。
白墨的镜像则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比本尊更冷的寒意，指尖萦绕着危险的金色规则丝线。
“哇哦，”凌九霄看着对面那个“自己”，挑了挑眉，“这就是传说中的‘我杀我自己’？版权费谈了吗？”
白墨的目光与自己那个冰冷的镜像对视，语气毫无波澜：“复制体。拥有与我们等同的力量与战斗模式。弱点未知。”
“管他什么弱点，”凌九霄掰了掰手腕，关节发出咔哒的轻响，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痞气的战意，“先揍了再说！打坏了镜子，总不用赔吧？”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如同一道撕裂空间的黑影，直扑自己的镜像！拳风裹挟着隐而不发的九幽凰火，直捣对方面门！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的镜像也动了！动作、速度、角度，甚至拳头上蕴含的火焰能量，都与本尊丝毫不差！
“轰！”
双拳对撞！狂暴的气浪夹杂着金色的火星向四周炸开，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脚下的水晶地面蔓延开细微的裂纹。
凌九霄被反震之力逼得后退半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哟呵，学得挺快？”
另一边，白墨也与自己的镜像交上了手。没有惊天动地的对轰，只有无声而致命的规则碰撞。两道身影在狭窄的回廊中闪烁、交错，指尖迸发的金色符文如同毒蛇般相互撕咬、湮灭。每一次交锋都精准、高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杀机。
白墨的镜像，将“秩序”与“规则”运用得淋漓尽致，甚至比本尊更添了几分毫无顾忌的冷酷。
凌九霄越打越心惊。他的每一次攻击，镜像都能完美复刻并反击。他用九幽凰火，镜像也用；他试图用言语扰乱对方心神（“喂，你知不知道你老板是个穷光蛋？”），镜像毫无反应；他甚至佯装不敌卖个破绽，镜像根本不上当，攻击依旧精准狠辣。
这镜像就像是他最完美的战斗倒影，没有情绪，没有失误，只有绝对的复制与反击。
“妈的，这怎么打？”凌九霄格开镜像一记带着炽热火焰的鞭腿，感觉手臂一阵发麻，“跟他打等于跟自己打，能量消耗是双倍，这买卖血亏！”
他下意识地想摸核桃，手刚抬起，镜像的攻击又至，逼得他狼狈闪避。
【不行，得想个法子……这玩意儿肯定有弱点……】
他眼角余光瞥向白墨那边。白墨与他的镜像同样陷入了僵持，规则对撞的光芒不断闪烁，谁也奈何不了谁。
白墨冷静地应对着镜像狂风暴雨般的规则攻击。他注意到，镜像的每一次出手，都完美复刻了他“曾经”使用过的战斗模式，甚至包括一些他早已摒弃的、不够高效的旧有习惯。
它是在模仿“过去”的白墨。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的脑海。
“凌九霄，”他一边格挡开镜像一道凝聚了“审判”法则的光矛，一边用神念传音，语速极快，“它在模仿我们固化于‘过去’的战斗模式。不要用你‘习惯’的方式战斗。”
凌九霄闻言，瞳孔微缩。
【不用习惯的方式？】
他再次看向那个与自己缠斗的镜像。果然，镜像的攻击虽然凌厉，但套路略显死板，缺乏临场的应变，就像一套设置好的程序。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
当下一次镜像裹挟着烈焰重拳轰来时，凌九霄没有像之前那样硬碰硬，也没有闪避，而是……猛地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毫不设防、近乎拥抱的姿势！
他体内沸腾的九幽凰血瞬间平息，所有攻击性的妖力尽数收敛，眼神中的战意也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无奈和认命的平静。
“行了行了，打不过。”他对着镜像嚷嚷，语气活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我认输行了吧？你赢了，你最棒棒。”
那凝聚着恐怖力量的火焰重拳，在距离他鼻尖只有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了下来！
镜像那纯粹由光芒构成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类似于“逻辑混乱”的波动。它的动作僵住了，似乎无法处理“目标放弃抵抗”这个超出战斗程序预设的指令。
就是现在！
凌九霄眼神一厉，收敛的力量如同火山般瞬间爆发！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九幽凰火，而是夹杂了一丝他从白墨那里“偷师”来的、对能量极其精妙的束缚与控制技巧！他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高度压缩的、呈现暗金色的火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点向了镜像胸口能量最核心、也是运转最僵滞的一个节点！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镜像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从内部开始瓦解，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重新消散回镜面之中。
几乎在凌九霄得手的同时，另一边的白墨，也做出了类似的、违反他自身“秩序”逻辑的举动。
面对镜像凝聚出的、代表“绝对抹杀”的终极符文，白墨没有选择以更强大的规则去对抗，而是……散去了周身所有的防御神力。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凡人，对着那足以湮灭神魂的恐怖攻击，伸出了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近乎“邀请”的姿态。
他眼中那万古不化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审视与……接纳意味的眼神，看向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冰冷的复制体。
那毁灭性的符文，在触及他手掌的前一刻，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剧烈震颤起来，然后……自行崩溃、消散。
白墨的镜像，看着本尊那违背了它所有行为逻辑的举动，光芒构成的眼睛里充满了“错误”与“矛盾”的信号，最终，它也如同程序崩溃般，化作光点消散。
回廊中暂时恢复了寂静。
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水晶镜面中再次开始无序流动的光影。
凌九霄走到白墨身边，看着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咧了咧嘴：“可以啊老白，学会耍流氓了？刚才那招‘躺平任嘲’用的不错。”
白墨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袖口，淡淡道：“彼此。你的‘认输求饶’，也很逼真。”
凌九霄：“……我那是战术！战术你懂吗！”
他话音刚落，前方回廊深处，那些原本无序流动的镜面光影，突然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汇聚、融合！
一股远比刚才两个镜像强大无数倍、混合了九幽凰的混沌炽热与判官规则的冰冷秩序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缓缓降临！
凌九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白墨的指尖，刚刚散去的符文再次凝聚，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在他们前方，一个全新的、更加巨大的镜像，正在缓缓成型。它似乎……融合了他们两人的力量特征。
凌九霄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看向白墨：
“我说……咱们刚才，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