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私离蟠桃园,定住七仙女,搅乱蟠桃会,盗御酒,窃仙丹,这番祸事可谓滔天。
那瑶池的狼藉,兜率宫的空葫芦,很快便被发现。
王母震怒,老君不语,消息传至灵霄殿,玉帝再也无法坐视。
这已不是简单的妖仙作乱,而是对天庭威严、对既定秩序的赤裸挑衅!
“妖猴安敢如此!”玉帝震怒,即差四大天王,协同李天王并哪吒太子,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共十万天兵,布一十八架天罗地网,下界去花果山围困,定要捉拿那厮治罪!
此番阵仗,远非前次可比。天兵如云,神将如雨,将花果山围得水泄不通。
孙悟空虽神通广大,更有七十二洞妖王并六位结义兄弟相助,但在天庭全力征剿之下,亦是独木难支。
那七十二洞妖王尽被捉拿,六位大圣见势不妙,各自散去,只余下花果山猴兵猴将苦苦支撑。
九曜星官率先挑战,被悟空杀得筋疲力软,败阵而走。李天王即调四大天王与二十八宿,一齐出来厮杀。
这一场混战,自辰时杀到日落西山。那独角鬼王与七十二洞妖怪,尽被众天神捉拿而去,只走了四健将与那群猴,深藏在水帘洞底。
悟空见本部兵残败,纵起筋斗云,欲脱身重围,却又被五大天王、李天王、哪吒太子等,一齐挡住,进退无门。
激战之中,他使出身外化身,变化万千,真身却欲潜回水帘洞,不期被那隐在云端的二郎显圣真君杨戬,睁开第三只神目,觑破行藏。
杨戬与梅山六兄弟,并哮天犬,将悟空团团围住。二人枪棒相交,各显神通,杀得难解难分。
悟空变化无穷,杨戬神目如电,正是棋逢对手。正斗时,太上老君自天上掷下金刚琢,打中悟空天灵,使他立不稳脚,跌了一跤。
刚要爬起,又被哮天犬赶上,照腿肚子上咬了一口。杨戬与六兄弟一拥而上,用勾刀穿了琵琶骨,使他再不能变化,就此擒拿。
悟空被众天兵押去斩妖台,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莫想伤及其身。
南斗星奋令火部众神,放火煨烧,亦不能烧着。又着雷部众神,以雷屑钉打,越发不能伤损一毫。
玉帝见状,亦感棘手。此猴竟炼成金刚不坏之躯?
此时,太上老君出班奏道:“那猴吃了蟠桃,饮了御酒,又盗了仙丹,——我那五壶丹,有生有熟,被他都吃在肚里,运用三昧火,锻成一块,所以浑做金钢之躯,急不能伤。
不若与老道领去,放在八卦炉中,以文武火锻炼。炼出我的丹来,他身自为灰烬矣。”
玉帝闻言,即教六丁、六甲,将他解下,付与老君。
老君领旨去讫。一壁厢宣二郎显圣真君,赏赐金花百朵,御酒百瓶,还丹百粒,异宝明珠,锦绣等件,教与义兄弟分享。真君谢恩,回灌江口不题。
那老君到兜率宫,将悟空解去绳索,放了穿琵琶骨之器,推入八卦炉中。
命看炉的道人,架火的童子,将火扇起锻炼。原来那炉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悟空即将身钻在“巽宫”位下。
巽乃风也,有风则无火。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一双眼熏红了,弄做个老害病眼,故唤作“火眼金睛”。
时光迅速,不觉七七四十九日。老君觉得火候俱全,忽一日,开炉取丹。那大圣双手侮着眼,正自揉搓流涕,只听得炉头声响。
猛睁睛看见光明,他就忍不住,将身一纵,跳出丹炉,忽喇的一声,蹬倒八卦炉,往外就走。
慌得那架火、看炉,与丁甲一班人来扯,被他一个个都放倒,好似癫痫的白额虎,风狂的独角龙。老君赶上抓一把,被他一捽,捽了个倒栽葱,脱身走了。
即去耳中掣出如意棒,迎风幌一幌,碗来粗细,依然拿在手中,不分好歹,却又大乱天宫,打得那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形。
这一番,那猴王不分上下,使铁棒东打西敌,更无一神可挡。只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外。
通明殿内,东王公李源正与一位来访的仙友对弈。殿外喊杀震天,兵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那仙友执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殿外,神色间略有忧色。
东王公却恍若未闻,指尖白子落下,棋盘上局势顿生变化。“该你了。”他语气平和,仿佛殿外只是寻常风雨。
仙友叹道:“帝君倒是好定力。那妖猴如此猖獗,搅得周天不宁,帝君身为男仙之首,竟不闻不问么?”
东王公端起一旁的清茶,抿了一口,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天庭自有法度,玉帝自有决断。此猴乃应运而生,其狂,其傲,其不屈,皆有其理。强行压制,不过徒增戾气。况且……”
他顿了顿,嘴角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你不觉得,这潭水,搅动一下,也并非全是坏事么?”
仙友闻言,若有所思,不再多言,继续专注于棋局。
殿外,孙悟空已打到灵霄殿前。幸有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执金鞭近前挡住道:“泼猴何往!有吾在此,切莫猖狂!”这大圣不由分说,举棒就打,那灵官鞭起相迎。两个在灵霄殿前斗在一处,胜败未分。
早有佑圣真君,又差将佐发文到雷府,调三十六员雷将齐来,把大圣围在垓心,各骋凶恶鏖战。
那大圣全无一毫惧色,使一条金箍棒,左遮右挡,后架前迎。
一时,见那众雷将的刀枪剑戟、鞭简挝锤、钺斧金瓜、旄镰月铲,来的甚紧,他即摇身一变,变做三头六臂。
把如意棒幌一幌,变作三条,六只手使开三条棒,好便似纺车儿一般,滴流流,在那垓心里飞舞,众雷神莫能相近。
真个是:
圆陀陀,光灼灼,亘古常存人怎学?入火不能焚,入水何曾溺?光明一颗摩尼珠,剑戟刀枪伤不着。
也能善,也能恶,眼前善恶凭他作。善时成佛与成仙,恶处披毛并带角。无穷变化闹天宫,雷将神兵不可捉。
当时众神把大圣攒在一处,却不能近身,乱嚷乱斗,早惊动玉帝。
玉帝见局势难以控制,遂传旨着游弈灵官同翊圣真君上西方请佛老降伏。
而那通明殿内的棋局,也接近尾声。东王公落下最后一子,全局已定。
“承让了。”他淡然道。
仙友看着棋盘,苦笑摇头:“帝君棋高一着,心不在焉,犹能胜我,佩服。”
“非是心不在焉。”东王公目光扫过殿外,那混乱的战场仿佛映在他深邃的眸中,“只是看的,比他们远一些罢了。”
他起身,送走仙友,独自立于殿中。神念微动,便能感知到那两道奉命前往西天的遁光。
“佛祖……终究是要出手了。”他低声自语,“悟空啊悟空,你的狂,你的闹,到此也该告一段落了。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寂寥,方是真正磨砺你心性的开始。而这,也正是‘秩序’于毁灭中孕育新生的……必经之路。”
他的身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有些寂寥,却又仿佛与整个天庭,与那纷乱的战局,与那既定的未来,融为一体。
他并未干预什么,只是作为一个见证者,一个推演者,静观着这一切的发生。
因为这一切,本就是他所期望看到的,那打破旧有僵局所必需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