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崩,心猿归位。那惊天动地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三界诸多大能。
天庭之上,玉帝闻奏,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仿佛那五百年的镇压与今日的脱困,不过是早已注定的棋局一步。
灵山之中,佛祖默坐莲台,慧眼观照,一切皆在预料。
然而,在那看似平静无波的通明殿深处,东王公李源却缓缓睁开了眼眸。
他并未关注孙悟空如何拜师,如何戴上金箍,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探向那更加幽微、更加接近世界本源的概念层面。
就在孙悟空脱困,那镇压了五百年的“破妄”概念重新活跃于天地间的刹那,东王公敏锐地捕捉到,维系三界运转的天道规则网络,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 “涟漪”。
这涟漪并非源于孙悟空本身,而是其脱困这一“果”,所牵引出的,更深层次的“因”。
“强行镇压,虽定一时风波,却也积郁了五百年戾气。如今枷锁既去,这戾气与那石猴天生不羁的本性相合,如同决堤之水,总要寻个去处……”
东王公指尖,那缕融合了“因果”、“推演”、“秩序”的概念之力急速流转,勾勒出无数纷繁复杂的未来轨迹。“西行路上,劫难自生。然此劫,似乎比预想中,来得更早,也更诡谲一些。”
他的神念顺着那规则的涟漪溯源而上,隐隐触及到一片模糊而充满混乱气息的领域——那是介于真实与虚幻、秩序与混沌之间的缝隙,寻常仙神难以察觉,却蕴含着足以侵蚀现实根基的力量。
“域外天魔的残余气息?不,更古老,更……贴近洪荒本源。”东王公眉头微蹙。
这并非他第一次感知到这种气息,早在封神大劫末期,天地杀伐之气最盛时,便有过类似的波动,只是当时被量劫煞气掩盖,未曾深究。
如今,随着孙悟空这个最大的“变数”再次活跃,这股潜藏的力量似乎也被引动,开始悄然渗透。
“有意思。”东王公并未感到惊慌,反而升起一丝探究之意。
他的“概念秩序”,本就是在不断理解、界定、乃至包容各种未知与混乱中得以完善。
这股潜流,或许正是磨砺他之道,检验西行意义的又一重考验。
他心念微动,并未直接去干预或探查那混乱源头,那无异于打草惊蛇。
而是通过那无形的概念网络,向散布于三界的某些“节点”,传递了一道极其隐晦的意念波动。
其中一道波动,跨越千山万水,落向了南赡部洲,一座名为“方寸”的凡人城镇。
镇中有一落魄书生,名为顾青,此刻正于灯下苦读,准备来年科考。
他神魂深处,那沉寂了数世的一点灵光,被这来自本源的意念波动触及,骤然亮起一丝微光。
顾青只觉得脑中一阵清明,往日艰涩的经文忽然变得易懂,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促使他放下书卷,推门而出,望向西方那深邃的夜空。
他不知为何,只觉得那西方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他。这顾青,正是东王公座下青童轮回转世之身!
东王公并未强行唤醒他,只是在他命运的轨迹上,轻轻推了一把,让他更早地开始关注西方,为将来与取经人的相遇埋下伏笔。
另一道更加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则悄然融入了那新生的取经队伍周遭的“缘法”之中。
它不会改变既定的劫难,却可能让某些本该致命的危机,出现一线并非偶然的“生机”;让某些看似偶然的相助,多一分恰到好处的“巧合”。
做完这一切,东王公便再次收敛心神,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他依旧是那个高踞通明殿,看似不理世事的男仙之首。但他的意志,已然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已让命运的湖水,泛起了指向特定方向的微澜。
与此同时,西行路上,唐僧与孙悟空这对刚刚经历了一场“紧箍咒”磨合的师徒,正行至一处险峻山岭。
忽见前方黑气冲天,妖风惨惨,隐约传来女子呼救之声。唐僧心善,闻声便欲前去查看。
悟空火眼金睛一扫,早已看清那黑气源头乃是一具千年白骨所化的尸魔,正变化人形,欲行诓骗。
他刚吃了紧箍咒的苦头,心中憋闷,又见这妖精敢来撩拨,不由分说,掣出金箍棒便要打去。
“悟空!且慢!”唐僧急忙喝止,“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怎可妄动杀心?那分明是个落难女子!”
悟空急得抓耳挠腮:“师父!你肉眼凡胎,认得甚么妖精!她那是变化来骗你的!”
师徒二人正争执间,那尸魔所化的女子已嘤嘤哭泣着走近,言辞凄切,楚楚可怜。唐僧愈发不忍,反而责怪悟空凶顽。
眼看一场“三打白骨精”的戏码即将上演,那隐于暗处,受东王公概念波动影响的“缘法”悄然生效。
恰在此时,一阵莫名的山风卷起,吹动了那女子裙摆一角,露出了其下并非人足,而是一截森森白骨!
唐僧虽迂腐,却也并非全然愚钝,眼见此景,不由得“啊呀”一声,连退数步。
悟空见状,更不怠慢,大喝一声:“妖怪!看打!”金箍棒迎风便长,带着五百年的憋屈与怒火,一棒下去,真个是石破天惊,将那白骨夫人打了个原形毕露,化作一堆粉骷髅。
唐僧惊魂未定,看着地上骷髅,又看看悟空,半晌无言。
他虽知错怪了徒弟,但面子上仍有些下不来,只低声道:“纵然是妖,既已现形,你也不该……不该直接就打杀了……”
悟空收了棒,哼了一声,虽未顶嘴,心中却想:“若非老孙看得准,你这和尚早成了她口中之食!这取经路,果然步步是坑!”
这场本该导致师徒离心的第一次重大冲突,竟因那看似偶然露出的一截白骨,以及唐僧心中一丝难得的清明,而得以缓和收场。
孙悟空虽仍觉师父迂腐,但见其并非完全不明事理,那因紧箍咒而生的怨气,倒也消散了几分。
而那隐于九天之上的东王公,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并未改变白骨精殒命的结局,却微妙地影响了过程,使得这取经队伍的凝聚力,在初期得以保全。
“劫难需历,心性需磨。然,过早分崩离析,非是幸事。”他低声自语,“真正的风浪,还在后头。那潜藏在规则之下的暗流,不知会以何种形式,冲刷这西行之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难测的因果与概念之海,等待着下一重波澜的涌起。
西游之幕已开,但这场大戏的剧本,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添上些许未曾预料的变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