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书房内,晨光透过明瓦洒在案上,武少将从码头栈房带回的残破账本与纸页一一铺开。周庸、宋小七围在桌旁,神色凝重,指尖都下意识地绷紧——这些受潮卷边的纸片,是魏廉留下的最后线索,墨迹在晨光中泛着陈旧的暗黄,却藏着足以震动朝堂的秘密。
“武公子,这些残页上的字迹,确实是魏大人的手迹。”周庸捻起一张相对完整的纸页,指尖抚过遒劲的笔画,“你看这‘度支’‘核验’等字,与他生前批阅的账本笔迹一模一样,只是笔画略显潦草,像是仓促间写下的。”
武少点头,将一张破损最严重的残页推到中央:“重点在这里。”
众人的目光齐聚其上。这张纸页只剩下大半,边缘被水浸得发毛,字迹模糊难辨,但“十万石”“凉州”“军粮”三个词却异常清晰——魏廉写这几个字时力道极重,墨迹深透纸背,显然是发现了非同小可的事。
“十万石军粮?凉州?”周庸瞳孔骤缩,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凉州是边防重镇,军粮转运由度支司直接督办,每一笔都有详细备案,怎么会出现在漕帮的私栈账本里?”
宋小七凑近细看,突然指着残页角落一处淡青色痕迹:“武公子,周大人,你们看这里。这痕迹和魏大人尸体上的毒物残留颜色一致,应该是他中毒后,手指沾到毒物蹭在纸上的。”
武少心中一沉:“也就是说,魏廉在栈房核对账本,刚写下这些关键信息,毒就发作了。他仓促间藏好账本残页,却没能来得及将完整的发现传递出去。”
“可十万石军粮,不是小数目。”周庸眉头拧成疙瘩,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按我朝规制,凉州军粮每月转运一次,每次不过三万石,这十万石,相当于三个月的军粮总量,怎么会通过漕帮私栈转运?”
武少拿起度支司存档的漕运账本,与残页对比:“你们看,漕帮上报的账本里,这一批货物标注的是‘杂粮’,目的地是‘陇右’,数量仅‘两万石’。但魏廉的残页上写着‘十万石军粮’‘凉州’,显然是漕帮篡改了货物种类、数量和目的地,将本该运往凉州的军粮,通过私栈截留了。”
“截留军粮?”宋小七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漕帮胆子再大,也不敢单独干这种事,背后一定有大人物撑腰。”
“何止是撑腰。”武少眼神锐利如刀,“结合苏凝霜提供的线索,漕帮背后是玄甲组织。他们截留这么多军粮,绝不是为了贩卖获利那么简单。凉州毗邻突厥,边防吃紧,一旦军粮短缺,后果不堪设想。”
周庸脸色瞬间煞白:“你的意思是……玄甲组织想通了断凉州军粮,勾结突厥?”
“不排除这种可能。”武少道,“也有可能是将军粮转运到其他地方,资助反贼,积蓄力量颠覆朝廷。无论是哪种,都是动摇国本的阴谋。魏廉正是发现了这桩惊天秘事,才被他们迫不及待地灭口。”
他指着残页上另一个模糊的字迹,用指尖描了描:“你们看这个字,虽然只剩一半,但轮廓像是‘王’。结合之前找到的‘王’‘码头西’‘三更’的线索,大概率指的是王坤。他作为漕运科主事,负责军粮转运的核对工作,正是玄甲组织安插在度支司的内应,帮着篡改账本,掩盖截留军粮的真相。”
“这就说得通了!”周庸恍然大悟,“魏廉上任后,三次去漕运码头,根本不是查什么西域货走私,而是发现了军粮转运的猫腻,暗中核对真实账本。王坤察觉后,便联合玄甲组织,设计毒杀了他,还抢走了完整的证据。”
宋小七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验尸房取来一个小瓷瓶:“武公子,周大人,我化验了魏大人官袍上的泥土,除了枯井和码头的泥土,还发现了一点特殊的沙砾,成分与凉州边境的沙土一致。”
“凉州沙土?”武少心中一凛,“这说明魏廉不仅在码头核对账本,还可能亲自去过凉州,或者接触过从凉州运来的货物,亲眼证实了军粮被截留的事。”
线索渐渐串联起来:魏廉上任后,发现漕运军粮转运存在异常,三次前往码头私栈核对真实账本,甚至可能亲赴凉州核实,掌握了“十万石军粮被截留运往凉州方向”的关键证据。王坤察觉后,联合玄甲组织,在魏廉的文具中下毒,又派红衣人引诱他前往枯井抛尸,同时撬开书房暗格,试图销毁所有证据,却没料到魏廉早已将部分残页藏在了栈房暗格里。
“事不宜迟!”周庸猛地站起身,语气急促,“武公子,我们必须立刻上报陛下,同时派人前往凉州核查军粮下落,抓捕王坤,逼问玄甲组织的阴谋!”
武少却摇了摇头,冷静道:“周大人,不可操之过急。现在我们只有残页作为证据,王坤必定不会认罪,玄甲组织也会提前转移军粮、销毁痕迹。而且,凉州那边的官员,很可能也与玄甲组织勾结,贸然派人前往,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周庸急道,“这可是十万石军粮,关系到边防安危,不能拖延啊!”
“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以及周密的计划。”武少道,“秦峰已经在暗中盯着王坤,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与玄甲组织接头的证据;苏凝霜去了终南山,探查玄甲组织的藏货点,说不定能找到截留军粮的下落。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不动声色地加固证据链,同时联系可靠的边防将领,暗中核实凉州军粮的实际到账情况。”
他看向宋小七:“宋兄,麻烦你继续化验残页上的毒物残留,与魏大人身上的毒物做对比,确认是同一种毒,同时看看能不能从残页的纸张、墨迹中,找到更多关于漕帮与玄甲组织勾结的痕迹。”
“放心吧,武公子!”宋小七郑重点头。
武少又转向周庸:“周大人,劳烦你以大理寺的名义,调取近半年来凉州军粮转运的所有备案账本,仔细核对每一笔的数量、时间、经手人,找出与漕帮私栈账本矛盾的地方。另外,联系你信任的边防将领,让他暗中核查军粮实际到账情况,切记保密,不能让凉州的内奸察觉。”
“好!我这就去办!”周庸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出书房,神色凝重却带着坚定——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一桩简单的官员被害案,而是关乎国家安危的惊天阴谋,容不得半点疏忽。
书房内只剩下武少一人,他凝视着案上的残页,指尖轻轻抚过“十万石”“凉州”的字迹。魏廉的死,远比他最初预想的更沉重,背后牵扯的,是边防、军粮、叛乱,是无数百姓的性命。
他握紧了腰间的狄公遗剑,剑鞘上的“狄门”二字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师父当年查办的无数大案,哪一桩不是关乎社稷安危、百姓福祉?如今,这副重担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必须扛起这份责任,查明真相,追回军粮,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就在这时,书童青砚匆匆走进来:“公子,秦峰先生派人送来了消息。”
武少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王坤今日酉时将赴醉仙楼,与‘玄使’会面。”
醉仙楼!武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苏凝霜曾说,玄甲组织的“玄使”常与漕帮帮主在醉仙楼会面,没想到王坤也要去那里。这正是抓住他们现行、获取确凿证据的绝佳机会。
他收起纸条,心中已有了计划。酉时的醉仙楼,将是一场关键的较量。而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仅要拿到证据,还要确保自身安全,应对玄甲组织可能的反扑。
晨光渐盛,透过窗棂洒在残页上,那些模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诉说着魏廉的不甘与坚守。武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书房,脚步坚定——他知道,一场关乎国家安危的硬仗,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