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验尸房的夜,比白日更显沉寂。唯一的一盏油灯悬在房梁上,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长案,将魏廉的尸体映得面色发青。宋小七背着工具箱,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身上的草药味冲淡了些许尸身的腥甜气——武少从终南山带回军粮掺假的消息后,特意叮嘱他复检尸体,尤其是之前忽略的指甲、发缝等细微之处。
“魏大人,对不住了,再叨扰您一次。”宋小七对着尸体低声说了句,语气肃穆。他将工具箱放在案边,取出干净的白麻布铺在周围,又点燃一支驱虫香,才缓缓揭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尸体经过几日存放,已有些许腐败迹象,但宋小七毫不在意。他戴上一副薄如蝉翼的麻布手套,这是他师父传下来的,既能避免手上油脂污染尸体,又能清晰感知尸体的细微触感。他没有急着检查,而是先拿出之前的验尸记录,逐字逐句核对:“七窍渗血,无外伤,骨骼完好,银针青黑,毒物不明……”
“武公子说,杀手可能是漕卫,用的毒或许与漕运相关。”宋小七喃喃自语,目光落在魏廉的双手上。之前检查时,他只注意到指甲呈青紫色,甲床发暗,却没仔细查看指甲缝——魏廉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当时只当是官员注重仪表,如今想来,或许正是这份“干净”,才藏着破绽。
他取来一盏小巧的铜灯,凑近魏廉的左手,用一根细如发丝的银质探针,小心翼翼地掰开拇指的指甲缝。指甲缝里确实干净,只有一点极淡的灰黑色污渍,像是泥土。宋小七没有放过,用探针轻轻刮取了一点,放进一个干净的瓷碟里。
接着是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前四根手指的指甲缝都只有少量灰尘,可当他掰开右手小指的指甲缝时,探针的尖端似乎触到了一点细微的颗粒。宋小七心中一动,连忙将铜灯挪得更近,又取出一个放大倍数更高的铜制放大镜,凑到指甲缝前。
透过放大镜,他清晰地看到,小指指甲缝的深处,藏着一点极淡的蓝绿色粉末,颗粒细腻,带着微弱的金属光泽,不仔细看,很容易当成是灰尘或衣物纤维。“这是什么?”宋小七皱起眉,用探针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粉末挑出,放进另一个瓷碟里——这个瓷碟是特制的,内壁涂了一层白蜡,能更好地显现粉末的颜色。
他将两个瓷碟放在一起对比,灰黑色的泥土污渍与蓝绿色粉末形成鲜明对比。宋小七取出几根银针,分别蘸取了一点粉末和泥土,又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倒入少量清水,将银针放入水中。
片刻后,蘸取泥土的银针没有变化,而蘸取蓝绿色粉末的银针,尖端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青黑色,比之前探入尸体咽喉时的颜色更深。“果然是毒物!”宋小七心中一喜,连忙又取出几种草药汁液,分别滴入盛有蓝绿色粉末的瓷碟中。
当一滴淡黄色的草药汁液滴入碟中时,蓝绿色粉末瞬间化开,变成了一种淡蓝色的液体,液体表面还浮起一层极薄的银灰色油膜。“蓝鳞粉!”宋小七猛地想起师父曾教过的一种罕见毒物,“师父说,蓝鳞粉产于西域,是用蓝鳞蛇的毒液混合硫磺、硝石炼制而成,粉末呈蓝绿色,有金属光泽,毒性猛烈,发作时七窍渗血,指甲青紫,与魏大人的死状完全吻合!”
他连忙翻出工具箱里的《毒物考》,快速翻阅到其中一页,上面赫然画着蓝鳞粉的图样,标注着其特征:“蓝绿如鳞,细如粉尘,遇黄花汁则化蓝,遇银则黑,毒发时辰辰,七窍流血而亡,无脏腑腐蚀之痕。”
宋小七对照着书中的描述,再次检查那点粉末:遇黄花汁化蓝,遇银针变黑,颜色、质地都与蓝鳞粉完全一致。“原来魏大人中的是蓝鳞粉!”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之前一直查不出的毒物,终于有了结果。
他没有停下,继续检查魏廉的指甲、发缝、衣物褶皱,希望能找到更多蓝鳞粉的痕迹。在魏廉右手食指的指甲边缘,他又发现了一点极淡的蓝绿色粉末,量比小指指甲缝里的更少,几乎难以察觉。
“这说明,魏大人在中毒前,曾接触过蓝鳞粉。”宋小七推测道,“可能是在处理什么东西时,不小心沾到了手指,又通过揉眼睛、摸嘴唇等动作,将毒物摄入体内。结合武公子找到的账本残页,他当时正在核对漕运账本,说不定蓝鳞粉就藏在账本、笔墨,或者是他接触过的其他物品上。”
他又检查了魏廉的手腕、脖颈等部位,没有发现其他毒物残留,便将提取到的蓝鳞粉小心收好,分成两份,一份装入密封的陶罐,一份放在瓷碟中,准备拿去给武少看。
宋小七收拾好工具箱,熄灭了驱虫香,重新用白布将魏廉的尸体盖好,动作恭敬而庄重。“魏大人,您放心,我已经找到您中的毒物了,武公子他们一定会顺着这条线索,抓到真凶,为您昭雪。”
走出验尸房,夜色正浓,大理寺的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宋小七没有丝毫疲惫,反而满心振奋,他快步走向武少临时居住的偏院——这个发现太重要了,蓝鳞粉罕见且产于西域,而漕帮与玄甲组织都与西域有往来,这无疑进一步印证了他们的罪行。
偏院的灯还亮着,武少正在灯下翻阅账本残页,秦峰和苏凝霜也在一旁商议着醉仙楼的行动计划。听到敲门声,武少抬头:“进来。”
宋小七推开门,快步走到桌前,将装着蓝鳞粉的瓷碟和陶罐放在桌上:“武公子,苏姑娘,秦先生,我找到魏大人中的毒物了!”
三人同时看向桌上的瓷碟,只见里面的蓝绿色粉末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格外显眼。“这是什么?”武少问道。
“蓝鳞粉!”宋小七激动地说,“产于西域,是用蓝鳞蛇毒混合硫磺、硝石炼制而成,毒性猛烈,发作时七窍渗血,与魏大人的死状完全吻合!我在他的指甲缝里找到的,尤其是右手小指和食指的指甲缝里,残留着微量粉末!”
武少拿起放大镜,凑近瓷碟仔细观察,又看了看宋小七从指甲缝里提取的粉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蓝鳞粉……果然与西域有关。漕帮走私的西域货中,很可能就有这种毒物,玄甲组织正是通过漕帮,获取了蓝鳞粉,用来毒杀魏廉。”
秦峰道:“蓝鳞粉罕见,能弄到这种毒物的,绝非普通人。漕运使李嵩身居高位,与西域商人往来密切,一定是他通过漕帮,从西域购得蓝鳞粉,再让王坤下毒杀害魏廉。”
苏凝霜补充道:“我在江湖中听说过,蓝鳞粉的炼制方法极为隐秘,只有西域的几个隐秘门派掌握,玄甲组织与这些门派素有勾结,这也进一步证明了漕运使、漕帮与玄甲组织的关联。”
武少拿起那个密封的陶罐,郑重地递给宋小七:“宋兄,麻烦你尽快化验,看看能不能从蓝鳞粉中,找到更多关于其来源的线索,比如炼制的门派、运输的渠道。这对我们揪出幕后黑手,至关重要。”
“放心吧,武公子!”宋小七接过陶罐,郑重点头,“我今夜就加班化验,一定尽快给你结果!”
看着宋小七匆匆离去的背影,武少的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蓝鳞粉上。指甲缝里的微量粉末,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毒物之谜的大门,也让案件的脉络更加清晰。李嵩、王坤、漕帮、玄甲组织、蓝鳞粉、十万石军粮……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指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
“醉仙楼的会面,我们必须拿到证据。”武少语气坚定,“不仅要证明王坤与玄使的勾结,还要找到李嵩参与其中的铁证,将他们一网打尽,追回军粮,为魏廉报仇。”
秦峰和苏凝霜同时点头。蓝鳞粉的发现,让他们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方向,也让他们对即将到来的醉仙楼之战,充满了信心。
夜色渐深,大理寺的灯光依旧亮着,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追寻真相的道路。而醉仙楼的那场决战,也因为蓝鳞粉的发现,变得更加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