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里的腥臭味能呛得人睁不开眼。王猛叼着根草,蹲在牢门外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那个被陷阱夹伤腿的黑衣人终于撑不住了——泡在没过膝盖的冷水里,伤口被泡得发白流脓,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虫子在啃噬骨头。
“我说……我说!”他突然嘶哑地喊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再泡了……我全说!”
王猛吐掉草秆,冲身后挥了挥手。两个弟兄立刻把人从水里拖出来,扔在干草堆上。黑衣人裹着毯子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得像筛糠:“是……是东宫指使的……影卫营的统领亲自下令,让我们混进青阳城,找到沈青通敌的‘证据’,最好能……能除掉他……”
“影卫有多少人在青阳城?”王猛踢了踢他的腿,伤口的痛让黑衣人猛地抽搐了一下。
“不……不知道具体数……我们是第三拨……前两拨应该已经混进城了,有的扮成商贩,有的……有的在禁军里当差……”
这话一出,王猛脸色骤变。他原以为只是来了几个影卫,没想到竟像毒藤一样,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青阳城,连禁军里都有他们的人。
“还有呢?”
“影卫……影卫有暗号,左手腕内侧有刺青,是朵倒着的莲花……他们只听东宫的密令,手段狠得很……”黑衣人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我知道的就这些……求你……给个痛快……”
王猛没再问,转身就往主营地跑。沈青正对着地图琢磨,见他一脸急色,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影卫混进禁军了!还有前两拨人藏在城里,手腕有倒刺莲花!”王猛语速快得像爆豆子,“这狗东西说,影卫都是死士,没解药解的毒,藏在牙缝里,一旦被抓就自尽!”
沈青的手指猛地按在地图上青阳城的位置,指节泛白。他早知道影卫难缠,却没料到对方竟布了这么深的局——商贩、禁军,甚至可能还有更亲近的人,想想就让人后背发凉。
“难怪之前总觉得不对劲。”沈青低声道,“上次清点粮草,账册上的数目总对不上,当时只当是记账的马虎,现在想来,怕是有人在暗中动手脚,想断我们的后路。”
“那现在怎么办?”王猛急道,“咱们总不能挨个翻禁军的手腕吧?那不乱套了?”
沈青沉默片刻,眼神一点点冷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乱套也得查。但不能明着来。”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上面刻着只展翅的鹰,“你拿着这个,去找禁军里的赵校尉,他是我爹当年的旧部,信得过。让他悄悄查,凡是手腕有倒刺莲花的,不用惊动,记下来就行。”
“那城里的商贩呢?”
“让依云带着妇人们去办。”沈青道,“就说要给城里商户发防疫的药包,让她们挨家挨户送,趁机看一眼手腕。女人们心细,不容易引人怀疑。”
王猛刚要走,又被沈青叫住。他看着沈青眼里的寒意,那是一种近乎决绝的冷:“记住,一旦确认是影卫,别惊动,也别抓。”
“那……”
“标记好位置。”沈青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既然他们像毒瘤一样扎进来,那我们就把刀子磨快了,一刀一刀,连根剜掉。”
太阳刚爬上城头时,依云带着几个妇人提着药包出了门,王猛也揣着玉佩往禁军营地去了。沈青独自站在高台上,望着青阳城错落的屋顶,心里清楚,从今天起,这座城的每一条巷弄,每一间屋子,都可能藏着看不见的刀。
而他必须比那些刀,更快、更准,才能护着身后的人,不被这无声的杀机,割得遍体鳞伤。影卫的可怕,不在于他们的狠,而在于他们的藏。但藏得再深,也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到那时,他不会给对方留任何喘息的机会。
月凉如水,浸透了禁军营地的每一寸角落。沈青披着玄色披风,站在演武场中央,目光扫过眼前三百名精挑细选的士兵——他们都是从普通禁军里筛出的硬骨头,要么是曾被影卫欺压过的,要么是家眷受过东宫势力牵连的,眼底都燃着一股隐忍的火。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挑你们。”沈青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铁板上,字字清晰,“东宫影卫藏在暗处,用阴招害人,用毒计构陷,你们中有人见过他们的刀,有人尝过他们的苦。”
他抬手扯开披风,露出里面银亮的铠甲,甲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从今晚起,你们不再是普通禁军,是‘缇骑’。”
话音刚落,身后的兵器架被掀开,三百柄精钢长刀整齐排列,刀柄缠着猩红的绸带,刀刃映着月色,寒气逼人。三百匹战马喷着响鼻,马鞍上铺着赤红的毡垫,马鬃被打理得油亮,一看便知是精心挑选的良驹。
“铁甲在身,钢刀在手,红衣怒马,只护青阳城,只斩阴邪!”沈青拔出腰间长刀,直指夜空,“影卫藏得深?那就掘地三尺把他们揪出来!东宫手伸得长?那就把这只手剁了!”
“缇骑在此,宵小辟易!”三百名士兵齐声呐喊,声震营垒,长刀出鞘的脆响连成一片,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夜的沉寂。他们翻身上马,红衣在风里猎猎作响,与银甲相映,成了黑夜里最醒目的光。
沈青翻身上马,胯下“踏雪”是匹通身雪白的良驹,他勒住缰绳,望着身后整齐的缇骑队列,眼底翻涌着狠厉:“东宫,是你们把刀架到我脖子上的。从今夜起,轮到我了。”
第一支缇骑小队在沈青的带领下,如一道红色闪电划破夜色,直扑城南——那里是影卫伪装成商贩聚集的街巷。马蹄踏碎石板路的声响里,沈青的声音带着冰碴:“记住,缇骑做事,光明正大。破门,亮刀,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耗子,一个个拎出来!”
城门处,负责望风的影卫刚想发出信号,就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钉穿了手腕。他惊恐地抬头,只见月色下,红衣铁甲的骑士已如潮水般涌来,钢刀上的寒光,比月色更冷。
这一夜,青阳城的街巷里,马蹄声、喝问声、兵刃交击声此起彼伏。缇骑的红与影卫的黑,在月光下展开了最直接的碰撞。沈青立于马上,看着那些被缇骑按倒在地的影卫,看着他们手腕上倒刺莲花的刺青暴露在月光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东宫,这只是开始。”他低声自语,手中长刀归鞘,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