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大营的帅帐里,征南大将军吴奎盯着舆图上的“江阴”二字,手指重重叩击着桌面。这位须发已半白的老将,在江北与江南军对峙了整整三年,从最初的锐不可当到后来的胶着拉锯,早已磨得没了脾气,直到徐州传来捷报,他眼中才重新燃起战火。
“将军,斥候回报,从徐州撤出的江南军在江阴渡口扎营,正在架设浮桥,看样子是要渡江南撤。”副将快步走进来,声音带着几分兴奋。
吴奎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多少人?谁带队?”
“约五万人马,主将是秦书皓。昨夜已渡过去约一万,剩下的正在分批过江。”
“秦书皓……”吴奎捻着胡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此人草包一个,能统领五万大军,全靠他堂兄秦书玉的庇护。如今江南大乱,赵泓自顾不暇,这支败军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半渡而击!”吴奎猛地拍案而起,“传我将令,全军集结,随我奇袭江阴渡口!”
副将一愣:“将军,郑将军刚收复徐州,咱们要不要……”
“不必禀报!”吴奎打断他,语气果决,“战机稍纵即逝!郑怀仁那小子能捡便宜收复徐州,老夫难道不能拿秦书皓的人头祭旗?”
他戎马一生,最恨的就是畏首畏尾。江南军撤退时最是混乱,此刻出击,定能大获全胜。
半个时辰后,江北大营的三万精锐悄然出动,沿着长江北岸的芦苇荡,向江阴渡口疾驰而去。冬日的江风裹挟着水汽,吹得士兵们甲胄冰冷,却吹不灭他们眼中的战意。
江阴渡口,一片繁忙而混乱。江南军的士兵们背着行囊,拥挤在临时搭建的浮桥边,争先恐后地往南岸涌。负责断后的士兵则懒懒散散地守在岸边,根本没料到江北大营的军队会突然来袭。
秦书皓正坐在南岸的帐篷里,喝着热茶取暖。他刚随首批军队渡江,想着总算脱离了险境,脸上满是轻松。忽然,江北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是箭雨破空的呼啸!
“怎么回事?!”秦书皓猛地站起来,茶水泼了一身也顾不上。
“将军!不好了!江北大营的军队杀过来了!”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帐,脸上血色尽失。
秦书皓脸色煞白,冲到江边一看,只见北岸的芦苇荡里冲出无数朝廷军,像潮水般涌向浮桥。正在渡江的江南军猝不及防,被砍倒一片,浮桥被鲜血染红,断裂的木板和尸体顺着江水漂向下游。
“快!快派船去救!”秦书皓嘶吼着,声音都在发抖。
可南岸的船只本就不多,此刻被混乱的士兵堵着,根本划不出去。北岸的江南军被朝廷军分割成两段,前有江水,后有追兵,只能拼死抵抗。
吴奎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劈翻两个江南军士兵,高声喊道:“杀!一个不留!”
朝廷军士气如虹,像砍瓜切菜般收割着江南军的性命。江南军本就无心恋战,此刻更是溃不成军,有的跳进江里想游向南岸,却被冰冷的江水冻僵,很快沉入水底;有的跪地投降,却被愤怒的朝廷军一刀砍死。
秦书皓在南岸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他身边的副将急道:“将军,不能再等了!朝廷军势大,再不走,咱们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秦书皓望着北岸还在苦苦挣扎的三万多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被恐惧取代:“走!快走!”
他不敢再看北岸,带着南岸的一万多士兵,仓皇向内陆逃窜,连营帐和粮草都丢在了原地。
北岸的血战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最后一个江南军士兵倒下时,江阴渡口已是尸横遍野,长江水被染成了暗红色,血腥味弥漫在江风里,令人作呕。
吴奎站在浮桥边,拄着长刀,胸口剧烈起伏。三万朝廷军伤亡过半,但换来的战果足以让他扬眉吐气——斩杀江南军两万余人,俘虏一万余人,缴获粮草、军械无数,秦书皓的帅旗也被砍倒在泥地里。
“将军,大胜!咱们大胜了!”副将兴奋地喊道。
吴奎望着南岸,眼中却没有多少喜悦。秦书皓跑了,这场胜利虽酣畅,却没能斩草除根。但他也知道,见好就收,若是贸然过江追击,说不定会中了江南军的埋伏。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押解俘虏回营。”吴奎下令道,“另外,派人向京城报捷,就说老夫于江阴大破江南军,斩敌两万,俘敌一万!”
“是!”
江阴大捷的消息传到徐州,郑怀仁气得摔了杯子。他刚收复徐州,正想独享功劳,没想到被吴奎抢了先,心中又妒又恨。
“老匹夫!竟敢抢本将军的风头!”郑怀仁怒吼道,“传令下去,咱们也出兵,渡过长江,拿下常州,让陛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功臣!”
副将连忙劝阻:“将军,不可!江南大乱,局势不明,贸然过江怕是……”
“怕什么?”郑怀仁冷哼,“吴奎能打胜仗,本将军为何不能?秦书皓已是惊弓之鸟,江南军不堪一击!”
他不顾劝阻,强行下令:“三万新军即刻集结,随本将军渡江,攻打常州!”
而京城的赵宇收到吴奎的捷报,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嘉奖,封吴奎为“镇南侯”,赏赐无数。历淮和郑韵也纷纷上表庆贺,太和殿内一片喜气洋洋。
没有人注意到,江南的乱局正因这场大捷而变得更加复杂。吴奎的半渡而击,虽重创了江南军,却也让江南的乱军看到了机会——湘王的军队连朝廷军都挡不住,正是他们崛起的时机。
江阴渡口的鲜血,像一滴墨,滴入了江南这潭浑水,瞬间晕染开来,将整个南方都拖向了更深的战乱。
青州的沈青收到江阴血战的消息时,正在教沈征扎马步。小家伙学得有模有样,小脸憋得通红,听到周平的禀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吴奎打了场好仗,却也把郑怀仁的野心勾起来了。”沈青道,“江南这潭水,更浑了。”
周平道:“郑怀仁要渡江攻打常州,会不会……”
“让他去。”沈青打断他,看着沈征因坚持不住而晃了晃的身子,伸手扶了一把,“江南乱军四起,秦书皓虽败,却还有岭南王的援兵在路上。郑怀仁那点本事,去了也是送菜。”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咱们继续看戏就好。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江南的局势,自会有人来求咱们北境出手。”
沈征似懂非懂地看着父亲,小手紧紧攥着拳头,仿佛也在为远方的战事鼓劲。而沈青望着南方的天空,知道江南的风暴,才刚刚进入最猛烈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