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强带着审讯记录和满腹疑虑,敲开了韩鹏办公室的门。他将刘新建突然认罪的过程详细汇报了一遍,最后补充道:“韩局,这事我觉得不对劲。刘新建认罪认得太快,太干脆,而且细节经不起推敲。他说是酒后失手推搡致死,虽然和法医的报告对的上。但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没有提及死者身上的多处骨折,他这分明是不清楚所有真相,但完全有参与。这刘新建肯定是帮凶没跑了,主犯也肯定另有其人”
韩鹏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他听完陈文强的分析,沉声道:“你的怀疑有道理。一个已经坐了牢难逃的人,突然对另一桩命案大包大揽,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谁会想在牢里多坐几年。”
他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可现在的问题是,舆论等不了。这案子的社会关注度太高,网上各种猜测满天飞,虽然省厅他们宣传处尽力在引导,但压力依然很大。上面也在盯着,希望尽快有个明确的说法,稳定人心。”
陈文强一听这话就急了,作为一名老刑警,他对真相的执着近乎固执:“韩局!我们不能因为压力就草草结案啊!这背后很可能还隐藏着真凶,让刘新建这么一个可能是顶包的人扛下所有,这对死者公平吗?对我们这身警服公平吗?”
“我能不知道吗?!”韩鹏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当警察,穿上这身衣服,不就是为了刨根问底,把真相挖出来吗?可是文强,有时候……唉,算了。”他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你先回去吧,稳住刘新建那边,别让他察觉什么。这个情况,我得先向省厅,向赵省长汇报一下。”
“可是韩局……”陈文强还想再争辩。
“行了!”韩鹏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案子你继续暗中调查,重点查和刘新建关系极其密切的人,父母、兄弟姐妹、或者……有没有什么他特别在意,甚至超过他自己性命的人。记住,别伸张,秘密进行。”
陈文强看着韩鹏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知道再说无益,只能压下满心的不甘,敬了个礼:“是,韩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第二天,韩鹏带着案件卷宗来到了赵东来的办公室。他将刘新建认罪的情况以及陈文强的怀疑,原原本本地向赵东来做了汇报。
赵东来仔细听着,手指间夹着一支钢笔,轻轻转动。听完后,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刘新建认罪,动机存疑,证据链也存在明显漏洞……这些我都同意。这个案子,明眼人都知道,肯定还没完。”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现实的考量:“可是老韩,现在有个现成的‘凶手’跳出来认罪,对社会舆论,对上面,总算有个初步的交代。能够暂时结案,平息风波,从维稳的角度看,也未必是件坏事。毕竟,上面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说完这番话,赵东来抬起眼,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韩鹏。他注意到韩鹏虽然也表示赞同陈文强的怀疑,但整个人的态度却显得有些……过于平静了?甚至在他提出“暂时结案也未尝不可”时,韩鹏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对。这很奇怪,不符合韩鹏一贯追求正义、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
赵东来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轻轻叫了一声:“韩…局长?”他刻意拉长了语调,“对这个案子,你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啊?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着急?”
韩鹏被赵东来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和审视的目光弄得怔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一种近乎无辜的表情,摊了摊手:“我能有什么意思?赵省长,您是领导,您说了算。省厅怎么决定,我们市局就怎么执行。”
赵东来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是笃定了七八分。他做出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往后一靠,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说道:“哦——这样啊。那我觉得,既然刘新建已经认罪,证据嘛……虽然有点瑕疵,但大体也能对上,为了尽快平息事态,给公众一个交代,就先按他说的结案上报,你觉得呢?反正上面要的,也就是个结果。”
韩鹏闻言,立刻点头,语气甚至带着点轻松:“挺好,蛮好的。就这么办吧。”
这下,赵东来彻底忍不住了,没好气地“切”了一声,伸手指点着韩鹏,笑骂道:“行了!别跟我这儿演了!韩鹏啊韩鹏,跟我还来这套?先按结案报上去,稳住上面和舆论。但是,”他收起笑容,正色道,“你让陈文强他们,给我继续秘密调查,往深里挖!重点是刘新建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拼了命也想保护的人!记住,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他顿了顿,看着韩鹏,眼里带着了然和一丝戏谑:“呵,我猜,你早就私下里让陈文强这么干了吧?”
韩鹏脸上的“无辜”表情瞬间垮掉,有些意外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仿佛没想到自己被看得这么透,随即露出一丝被戳穿后的讪笑。
赵东来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随手将一直把玩的钢笔“哐当”一声丢进笔筒,说道:“装!还跟我装!你别忘了,我以前可是在京州市局坐了多年局长的人!陈文强、王国风这帮人,哪个不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你要是真敢有心想把这个案子糊弄过去,按陈文强那个驴脾气,他早就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进我办公室来拍桌子骂娘了,还能这么安静?”
韩鹏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即又笑嘻嘻地说道:“可以嘛,东来厅长!要不怎么说咱俩能搭班子呢,这默契!都是心里装着事儿,想着把案子办扎实的好人,是不?”
赵东来斜眼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带点自嘲的意味:“我哪算什么好人?我这是怕啊!我怕我要真敢这么糊弄过去,草草结案……”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咱们那位省检察院的陆大处长,为了她心中那杆公平正义的秤,哪天就得代表法律把我给‘消灭’喽!”
他本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想轻松一下气氛。
韩鹏立刻夸张地“哦——”了一声,顺着话茬调侃道:“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嘛赵东来,你这么大个领导,居然这么怕她?看来她这脾气,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硬,一点没变。”
没想到,赵东来听到这话,脸上玩笑的神色淡去几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甚至有点心疼的意思:“硬点怎么了?硬点不好吗?这世道,做人做事硬气点,才不容易受委屈,才能守住自己该守的东西。”
韩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那细微的变化,微微一愣,随即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语气夸张地说道:“是是是!你官大,你说什么是什么!陆处长什么都好,行了吧?”
赵东来看着他这搞怪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点过,失笑地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敲了敲桌上的卷宗:“说正事!抓紧去办!”
“明白!”韩鹏收敛笑容,正色应道,起身拿起卷宗,快步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