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证这种事,想来也没有比家里那位知道内幕更多的了。
赵东来。
陆亦可从许淮办公室出来,站在走廊里想了片刻,拿出手机。
电话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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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公安厅,副省长办公室。
赵东来刚跟手底下的人交代完工作。
几个警官拿着文件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赵东来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喂?”
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
正要出门的几位警官互相使了个眼色,脚步放慢,偷偷回头看了眼。
只见赵东来握着手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藏不住的笑。
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官没忍住,多逗留了两秒。
直到赵东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拉开门溜了出去。
“有事?”赵东来问电话那头。
陆亦可的声音传来,开门见山:
“问你个事。新高铁线穿过北郊那块地的事,你知道吗?”
赵东来一愣:
“知道啊。怎么了?”
陆亦可那边沉默了几秒。
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电话里估计说不清。”陆亦可说,“但既然你知道,也算个好消息。”
赵东来等了等,没听见下文,又问:
“到底什么事?”
陆亦可这才回过神:
“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她顿了顿,改口:
“算了,不重要。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想问你,越快越好。”
赵东来看了眼手表。
“我这会在省厅,下午还有个例会。这会儿倒是有空。”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流:
“什么事这么急?”
陆亦可那边传来关抽屉、拿钥匙的声音。
“电话里说不清楚。”她语速很快,“你能出来吗?或者……我能去找你吗?”
赵东来想了想:
“可以。我在省厅对面的咖啡店等你。”
他顿了顿,忍不住问:
“到底什么事啊?”
“见了面说。”
电话挂了。
赵东来看着手机,无奈地笑了笑。
这急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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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厅对面的咖啡店。
陆亦可拿着文件袋推门进去时,赵东来已经到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美式。
身上穿了件深灰色大衣,罩在警服外面。
陆亦可觉得那大衣有点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赵东来正刷着手机,抬头看见她,挥了挥手。
陆亦可径直走过去,坐下。
没寒暄,没废话。
她直接打开文件袋,抽出那份财务报告,推到赵东来面前。
“这块地。”
她指着报告上用红笔圈出来的一处:
“原本是瞿建民房产公司的。但新高铁线规划出来,直接从中间穿过。”
赵东来接过报告,扫了一眼。
陆亦可继续说:
“现在这块地被政府收走了,算是土地补偿。但我粗略估算了一下——”
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开一页:
“如果这块地正常开发成房产售卖,价值会比现在的补偿价高出至少七成。”
赵东来放下报告,抬头看她。
他本来想叫服务员给陆亦可点个蛋糕什么的,但看她一脸严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所以呢?”他问。
陆亦可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我就是想知道,政府用这么划算的价格拿走这块地,有没有给一些……其他方面的人道主义补偿?”
赵东来愣住了。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斟酌着开口:
“亦可,你先等等。”
他指了指自己:
“第一,我是主管政法的副省长,不是主管财政的。这事我不一定清楚。”
他顿了顿,声音更严肃了些:
“第二,就算我是管财政的,这种事……我也不能随便告诉你。这违反纪律。”
陆亦可摆摆手:
“我知道。我不是要你泄密。”
她把笔记本翻到另一页:
“我手上有确凿证据,瞿建民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如果短期内没有新资金注入,破产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看着赵东来:
“我就是想知道,政府方面……有没有想过要帮一把?”
赵东来沉默了。
他端起咖啡,又放下。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陆亦可也不催,就那样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眼神专注,带着律师特有的探究和审视。
咖啡店里很安静。
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和偶尔传来的杯碟碰撞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街灯一盏盏亮起。
过了好一会儿,赵东来才深吸一口气,开口:
“我只说我知道的。”
他声音压得很低:
“管财政的杨副省长——杨柳,之前跟我提过一嘴。他说瞿建民这人……‘不错’。”
他顿了顿:
“意思就是,在这块地的事上,他配合得挺好。没闹,没抬价,痛快地签了补偿协议。”
陆亦可点点头。
赵东来继续说:
“所以杨柳说,政府算是欠他个人情。但瞿建民当时……也没提什么具体要求。”
他看着陆亦可:
“我只能说,如果他的公司真到了要倒闭的地步,政府这边……可能会考虑收购。或者注资。”
他补充道:
“毕竟只是资金链断裂,公司的基本盘还在。”
陆亦可听完,若有所思。
她收起笔记本,把报告装回文件袋。
“明白了。”她说。
赵东来问:
“明白什么了?”
陆亦可笑了,那笑容有点复杂:
“你们这也挺会啊。低价拿了地,又给个空头支票,装慷慨。”
赵东来皱眉:
“话不能这么说。土地征收是有法规的,补偿也是按标准来……”
“我知道。”陆亦可打断他,“我没说你们违规。”
她站起身:
“我就是明白了,瞿建民的公司确实有危机。政府的‘人情’,也未必真能救他。”
她看着赵东来突然笑了,问道:
“所以这算什么?一个出轨的丈夫,良心发现,把财产都留给妻子孩子,自己承担债务?”
她摇摇头:
“那这瞿建民……胸襟还挺宽广。”
赵东来没说话。
陆亦可拿起文件袋,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又折回来。
“对了。”她说,“等会儿到了时间,你去接一下小瓒。我今天估计得加班到很晚了。”
赵东来点头:
“好。”
陆亦可转身走了。
赵东来坐在原地,看着她推门出去,融入街上的夜色。
他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
苦涩。
他想起陆亦可刚才那个问题。
出轨的丈夫,把财产留给妻儿,自己承担债务?
听起来……确实像良心发现。
但赵东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拿出手机,给秘书发了条消息:
“帮我查一下建民集团的近况。要详细的。”
发完消息,他看向窗外。
陆亦可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只有街灯在冬夜里,亮着昏黄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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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外,陆亦可上了车。
她没有立刻发动,而是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手里的文件袋。
瞿建民。
资金链断裂。
政府可能的收购。
还有……那个“出轨”的丈夫,爽快地答应分割财产。
这一切,太顺理成章了。
顺理成章到……让她觉得可疑。
陆亦可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
管他呢。
先查清楚再说。
车灯亮起,汇入夜晚的车流。
咖啡店里,赵东来也站起身,穿上那件深灰色大衣。
服务员过来收拾桌子,看见他大衣内侧的标签,顺口说了句:
“先生这大衣不错啊。是定制款吧?”
赵东来一愣,低头看了看。
他突然想起来了。
这件大衣……
是当年和陆亦可还没离婚时,她给他买的。
这么多年,他竟然还留着。
还穿着。
赵东来笑了笑,没说什么,推门离开。
夜色更深了。
有些事,藏在暗处。
有些人,还在迷雾中。
但真相,总会慢慢浮出水面。
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