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罐在方杰杰的掌心发出泄气般的轻响，焦糖色的泡沫瞬间漫过瓶口。他猛嘬一口，喉结急促滚动着，冰凉的液体滑过食道，在胃里炸开细密的刺痛感。
“你早晚要得糖尿病。”周悫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抬眼看他，“每天雷打不动两罐可乐，哪有像你这么喝的啊。”
方杰杰抹了把嘴：“这不是心里太苦逼了嘛，喝点甜的缓解一下。”
周悫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的油渍：“哎，想太多也没用。”
方杰杰把玩着手机道：“不想了，叶淼淼和吕薇还没到嘛，”他点开游戏图标，“再不来我要打一局王者了。”
叶淼淼和吕薇也都是生物化学系今年的新生，叶淼淼在吴舟海教授的实验室，就在436隔壁；吕薇的导师是北区的白晓兰副教授。虽然本科同校同院，但那时不过是点头之交。直到读研后，几个人连着周悫经常一起上课，才渐渐熟络起来。几个人脾性相投，一来二去的，不仅日常交流频繁，连周末也常约着出去玩，彼此之间无话不谈，关系愈发亲密。
“刚在群里说快到了。”周悫看了眼手机屏幕，荧光映在镜片上，“你还打王者呢，一局就要半小时，我现在是没工夫玩了。”
玻璃门“唰”被推开，带进一阵凉风。叶淼淼步伐带劲地走进来，她扎着利落的马尾，一副金色细框眼镜稳稳架在鼻梁上，透着股知性气。身上那件米色风衣随着走动轻轻摆动，下摆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她咧嘴笑着，眉眼弯弯，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一边收伞一边大大咧咧地指着那两人，声音洪亮：“这家店就这么好吃啊，你们两十顿有九顿都来这儿。”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风衣，衣摆还沾着雨水，“晚上吃这么油腻的，明天肯定要长胖，我不吃了。”
方杰杰夸口道：“这家的黄焖小酥肉可是一绝，配上可乐，我是怎么都吃不腻。”
吕薇跟在叶淼淼身后，她的身形稍显娇小，一头自然卷的头发蓬松柔软，毛茸茸的，像春天里刚冒头的嫩草。
吕薇把滴水的伞靠在墙角：“淼淼你还是吃点吧，”她拉开椅子坐下，“不然晚上怎么有力气做实验。”
方杰杰灌了一大口可乐，笑嘻嘻地说：“你骨架那么大，吃再少也没用，不显瘦。”
“你瞎说啥呢。”吕薇瞪了他一眼。
周悫忍不住笑出声：“你从网上买的那本《说话的艺术》到底有没有看呢，”他夹了块小酥肉塞进嘴里，“怎么说话还是这样着三不着两的。”
叶淼淼翻了个白眼：“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还没习惯他嘛，”周悫夹了块小酥肉，金黄的汤汁顺着筷子滴落，说到这儿我又想起件事儿。”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昨天晚上我和他去吃锅贴，点多了没吃完，本来想着打包了带回实验室给大家尝尝。”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方杰杰懊恼地抓头发：“结果他看到徐师姐就来了一句师姐你吃不吃，不吃我就扔了。”
“噗——”吕薇连忙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的。叶淼淼正在喝汤，闻言呛了一下，赶紧抽出纸巾擦拭嘴角。
“你师姐怎么说，”吕薇好不容易止住笑，眼角还带着泪花，“是不是气死了？”
周悫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气不气我倒是不知道，”他瞥了眼方杰杰，“不过师姐脸都绿了，也没搭理他。”
方杰杰抓了抓后脑勺：“我这话怎么了，”他一脸无辜，“哪里有问题？”
叶淼淼用筷子指着他：“你这个嘴上没把门的，非要把身边人都得罪完，到时候没人和你说话，寂寞死你。”
周悫接话：“那倒不会，他那么自来熟，连和看校门的老大爷都能搭上话，怎么会寂寞呢。”
方杰杰反击：“你在师兄面前一声都不敢吭，出来这么多话。”
“这儿坐的不都是自己人，”周悫往后一靠，“还不能让我自在点说话。”
叶淼淼忽然笑起来：“我想起上次去你们实验室接蒸馏水，看到你在你师兄面前委屈巴巴的，那副样子和你现在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吕薇也笑：“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还觉得你挺斯文的呢，没想到熟起来以后也这么皮。”
周悫佯装生气，筷子重重地戳在碗里：“你们三个一个学校出来，抱团欺负我是吧！真是蛇鼠一窝。”说完，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也就是我脾气好，我一个本科985的和你们这些本科双非的坐在一起，我还没嫌弃你们呢！”
方杰杰立刻回击：“你们学校还985呢，你连滴定都不会，上次去实验课做助教还得我教你，你读的假大学吧。”
周悫无奈地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你又得罪一个人了。”
几个人边吃边聊，黄焖小酥肉的汤汁浓郁，热气腾腾，仿佛能将忙碌一天的疲惫都融化在碗里。方杰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块，眼神有些发直。
吕薇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杰杰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给我们说自闭了。”
“我在想我的实验呢，”方杰杰放下筷子，神色有些黯淡，“以后可怎么毕业呢。”
他瞅了眼叶淼淼：“还是你们组好，都能准时毕业，文章发的和流水一样。”
叶淼淼摆摆手：“好什么好，我实验到现在也没做出来。”
吕薇安慰道：“你们要不要这么紧张呀，这才研一刚开始没多久呢。”
周悫也感叹道：“我倒是羡慕你，早知道我也选个副教授做导师了，要求没那么高，毕业也容易。”
方杰杰开玩笑道：“早知道当时梁老师让我转组，我转去你们那儿了。”他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吕薇摇头：“我们那儿条件那么差，你去看看肯定不想来了，连个像样的仪器都没有，我们做实验都得去别人实验室蹭来蹭去的。”
周悫忽然提议：“别说这些了，要不我们再去一趟鬼屋吧，我觉得我的脑袋需要刺激刺激。”
叶淼淼立刻瞪他：“你可闭嘴吧，你忘了上次你躲在我后面把我的袖子给扯破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自己衣服质量有问题还怪我。”周悫小声嘀咕。
方杰杰已经掏出手机：“还是来一局王者吧，我来带你们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