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一幕让她不由想起宋书逸当年延揽新人的情形。但即便是宋书逸,也从未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把挖墙脚摆在台面上,更不会像李开俊这样,连最基本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把她们这些比他早进实验室两三年的前辈当作空气一般。
她始终认为实验室应该是个整体,而不是被分割成一个个小山头,当年她看到宋书逸私下聚餐只叫自己带的姚晚音,言蔚和李开俊时,也曾直言不讳地提出过异议,认为他是在搞分裂。可现在,她只是沉默地转动着茶杯。她想过开口,又觉得实在犯不上。一方面,她明年就要毕业,也不一定会像丁晓苹那样留下,或许不该多管闲事;另一方面,李开俊再如何蹦跶,终究是她的师弟,她还不至于自降身份和他打擂台。
但理智的考量终究压不住内心的忧虑。她太清楚李开俊的野心了,这个表面光鲜的“科研团队”,分明就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先以资源共享为诱饵笼络新人,再打着团队协作的口号排挤异己,蚕食其他人的课题资源。等他的势力壮大到一定程度,整个课题组恐怕就要陷入永无宁日的内斗了。
那不就会和自己刚入学时一样,宋书逸,任芷行,江映真三足鼎立,各方为了资源与话语权明争暗斗。自己仅仅因为和江映真多吃了两次食堂,微信就被任芷行拉黑,见面说话都要看她的脸色。难不成现在没消停几年,又要重蹈覆辙吗?
在李开俊激昂的表演中,徐令贤不时抬眼望向梁松哲,想要他脸上搜寻到一丝不认同的破绽。可梁松哲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对李开俊的行为大加赞赏,甚至亲自为他站台。这不禁叫她有些失望。
茶杯里,最后一片茶叶在水中缓缓旋转,最终沉入杯底。就像她盘桓的心事,在这满室的虚与委蛇中,无声地坠落。
“我瞧着,今天几位师姐的脸色都不太好呢。”周悫拿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
组会刚一结束,他就和郑念章、崔小雅、赵路远,还有裴萧,一道前往学校附近的肯德基吃晚餐。
没错,还有裴萧。他们又和好了。尽管上次争吵过后,周悫就不愿再搭理裴萧,见着他就跟见着陌生人似的。可耐不住裴萧整天围着周悫软磨硬泡,加上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间一长,周悫也实在拗不过,脸皮又薄,渐渐地也就懒得计较那些不愉快了。
郑念章把番茄酱挤在餐盘上,眉梢挑起一抹讥讽:“如果我是她们,我也不高兴啊,师兄这么大张旗鼓,显得其他人全在混日子一样。”她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梁老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主动积极的做派。”
周悫嗤笑一声:“还把我们给加上去了,他是不是还得给我们代言费啊。”
郑念章道: 他对我们当然要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啊。”
周悫撇了撇嘴:“光提好处,也不提我们在他这儿受的委屈。”两人相视一眼,眼底翻涌的嫌恶如出一辙。自李开俊暗中对郑念章使绊子后,周悫已经可以没有顾忌自然而然地和郑念章吐槽李开俊了。实验室里受的闷气,都化作微信对话框里连篇累牍的谩骂,或是打照面时心领神会的摇头讥笑。那些憋闷的委屈,在你来我往的讥诮中,渐渐反应成无奈的默契。
裴萧听着他们对话,眉头越拧越紧,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深的沟壑:“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他今天这场戏唱得这么足,不就是逼着我们站队吗?”
郑念章冷静分析道:“你们三个研一新生,他肯定至少想拉拢一个。最近方杰杰忙着帮丁晓苹师姐做实验,测样的活儿就剩我和周悫顶着,根本忙不过来。他也是想找个新劳力,帮着分担一些吧。”
周悫环视一圈:“那你们是怎么想的?”
崔小雅和赵路远低着头,默默搅动着杯中的饮料,像是在思考。唯有裴萧满脸焦躁,急切地望向郑念章:“跟着他,不就会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被他榨干利用,还讨不到半点好。”
郑念章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像温水煮青蛙一般逐渐习惯了和李开俊这种面和心不和的相处模式,但这种尴尬的处境被这样直接撕开,赤裸裸地摊在众人面前时,她还是会觉得心寒。
“怎么办,怎么办,”裴萧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快帮我想个应对之策啊!”
周悫试图安抚他:“你不用这么紧张,你要是不愿意,他还能强迫你不成?”
“怎么不会强迫?”裴萧激动地反驳,声音都变了调,“今天敢在组会上公开施压,明天就能把人堵在实验室挨个逼问!指不定还要撺掇着梁老师出面谈话。”
赵路远怯生生地插话:“师兄师姐,你们觉得他想带谁啊?”
未等二人开口,裴萧就猛地打断:“当然是我啊!”他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仿佛这个问题侮辱了他的智商。尽管赵路远和崔小雅与他同级,可在裴萧心中,自己凭借提前进组的 “优势”,早已与他们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这开学后的漫长时日,他像个精密的扫描仪,将二人全方位剖析,得出的结论令他愈发倨傲。那两人的水平,不过尔尔,与自己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肯定想找个能让他省心的,”他喝了一口奶茶,连喉结滚动的姿态都带着一股傲慢,“上手快、效率高的。”
周悫望着裴萧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觉得他这份突如其来的自信仿佛无根之木,更遑论那些脱口而出的尖刻话语,对崔小雅和赵路远甚不公平。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贸然开口,怕是又会被曲解成挑衅,平白惹来一场争执,话到嘴边还是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