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裴萧的消息又弹了出来:“你师妹来了,你怎么不过去招待招待。”
崔小雅回得干脆:“不也是你师妹吗?”
“那边正聊得热火朝天呢,我就不去坏了他的好事了。”后头跟着一个捂嘴笑的emoji表情。
“别给我发消息了,我要做明天组会ppt了。”崔小雅把手机锁进了抽屉里。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孤零零的标题——“本周工作进展”,宋体三号字在纯白背景上显得格外苍凉,像极了她此刻空荡荡的 ppt 页面。她盯着这页看了足足十分钟,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九月初梁松哲在组会上宣布的 “重大变革” 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组会形式从每周两人轮流汇报变更为每周全员汇报,重点是,每人限时五分钟。
这看似减负的调整,实则暗藏玄机。从前轮次汇报周期长,一个多月才轮到一次,虽需在台上撑足时长,但好歹能攒够一整月的工作内容充数,哪怕实验结果全败,也能用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文献对比、方案草图填满 ppt,配合上汇报过程中导师和同门的提问与讨论,像模像样地撑够一个多小时,让人瞧着工作量饱和。
如今五分钟的限时汇报,意味着 ppt 页数被压缩至两三张,既要精准呈现核心内容,又要避免暴露本周无实质进展的窘境。更棘手的是时间维度的紧迫感:一周的实验周期里,若结果不理想,连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展示失败数据需勇气,避重就轻谈思路又显空洞。尤其当全组依次汇报时,幻灯片页数与内容密度形成残酷对比,谁在有效科研,谁在无效忙碌,一目了然。
而且梁松哲这五分钟的规矩可不是闹着玩的。上周首场新组会,周悫刚讲到关键处,梁松哲的手机计时器就“嘀”地响起。他试图争取:“梁老师,我这部分内容五分钟实在讲不完……”话还没说完,梁松哲就冷着脸,像打发一个考试结束还拖着不愿交卷的学生一样打断他:“那是你的能力问题,下去吧。”
轮到赵路远时,他老实巴交地只放了两张失败的数据图,三言两语就结束了汇报。结果梁松哲又皱起眉头:“你这明显就是在糊弄我,没有认真对待!”赵路远站在投影前,手足无措的样子活像掉进池塘的土狗。
“老板这是抽什么风啊?” 郑念章在楼梯道里小声嘀咕。
徐令贤道:“估计是又是去开会或是见了什么人,听他们吹了牛,学来的刁钻手段。”
丁晓苹见怪不怪:“这几年组会形式换来换去的。你们瞧着吧,这模式撑不过几个月,等他新鲜感过了,没准又要换新的花样玩了。”
方杰杰埋怨道:“那怎么不把从前出去玩的季组会恢复了,我没参加过两次就取消了。”
徐令贤一针见血:“他就是想通过增加汇报频率来催我们加快进度吧。”
周悫有些烦躁:“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很多东西就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明白的。我们说的不清不楚,别人也听的一知半解。”
郑念章道:“所以后来不是补了条新规嘛等所有人汇报完以后,另外留两个名额可以进行深入讨论。”
丁晓苹立刻会意:“这不就是逼着我们内卷吗?看谁更会表现。”
姚晚音晃了晃笔记本,目光扫过众人:“他还要我们踊跃报名呢!想报名的趁早找我登记,先到先得。下次组会前,他还要看报名的名单呢。”
徐令贤朝后面笑道:“年轻人们,表现的机会来啦!”
周悫道:“那不是还得准备两份ppt?一份短的,一份长的。”
姚晚音挑眉:“你要报名?”
周悫摇了摇头:“先别写我,我还没想好呢。”
裴萧突然插话,似乎非常笃定:“给我登记上。”
崔小雅心里“咯噔”一下。裴萧都报名了,作为同级,自己要是毫无表示,大概会显得消极怠工吧。算了,她自嘲地想,裴萧那种天之骄子,本来就不是自己能比的。况且裴萧站在台上能把吹出多花来,自己也实在没有撑得起长篇讨论的材料。与其上去出丑,不如老老实实当只丑小鸭,把现在这五分钟的ppt做好。
崔小雅在椅子上瘫坐着,像只缩成一团的蜗牛。良久,她咬咬牙,终于敲动键盘,在标题下方打出:汇报人:崔小雅
只有这五个字,小得几乎要消失在背景里,而后,她把头缩进壳里,又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之中。
初秋的阳光已褪去了盛夏的灼烈,却仍带着几分燥意,撒在人身上还是辛辣得很。一行人沿着林荫道缓步而行,专挑树影斑驳处落脚,慢悠悠地晃向食堂。
周悫抬手挡了挡斜照的阳光,叹道:“这夏天真是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能凉快些?天天穿短袖,人都晒蔫了。”
走在前头的郑念章挽着徐令贤的手臂,两人共撑一把遮阳伞。她闻言回头,笑道:“陆州这地方,夏天和冬天霸道得很,春秋天反倒像偷来的,稍不留神就溜走了,真不喜欢这种气候。”
徐令贤侧头看她:“那你当初在广东,每天艳阳高照,怎么熬过来的?”
郑念章摇摇头,马尾辫也跟着晃了晃:“可不是嘛?所以我才逃回来了。结果这儿也没好到哪儿去。”
裴萧扯了扯汗湿的后领,抱怨道:“明天我还是回去点外卖吧,走到食堂都能闷出一身汗,跟蒸桑拿似的。”
郑念章瞥见他圆滚滚的肚腩把衬衫下摆撑得紧绷,戏谑道:“多走两步不是正好?我看你最近倒是瘦了些。”
还没等裴萧接话,周悫突然插了一句:“他我倒没注意,不过晚音师姐确实瘦了不少。”
姚晚音正用纸巾轻轻擦着额角的汗,闻言手一顿,苦笑道:“现在晚上基本不吃,再瘦不下来我也没办法了。”她低头揪了揪衣角,想起疫情期间那段 “幸福肥” 的日子,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