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长途汽车站弥漫着汽油味和人声的嘈杂。安安被陆铮紧紧抱在怀里,小脑袋好奇地转来转去,大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扛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的人群。
“爸爸,好多人呀!”他小声地在陆铮耳边说,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兴奋。
“嗯,抓紧爸爸。”陆铮的手臂更用力了些,另一只手则护在林晚身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在人流中艰难地开辟出一条路。林晚跟在他身侧,手里只拎着一个轻便的布包,里面装着安安的必需品和她的草图本。她的目光沉静地扫过四周,90年代初车站特有的混乱与活力尽收眼底,像是在评估一个陌生的战场。
好不容易挤上开往省城的班车,车厢里混合着汗味、烟草味和某种食物的油腻气味。陆铮眉头微蹙,第一时间检查座椅,又拿出早准备好的旧毛巾垫在座位上,才让林晚抱着安安坐下。他自己则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将妻儿与外界隔开。
车子摇摇晃晃地启动,安安起初还很兴奋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农田和树木,没过多久,就在母亲轻柔的怀抱和规律的颠簸中,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陆铮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林晚说:“你也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林晚摇摇头,目光依然投向窗外。广阔的田野逐渐被零散的厂房、低矮的楼房取代,预示着城市临近。“我不困。”她顿了顿,轻声道,“这路,比想象中难走。”
陆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坑洼不平的柏油路让车身不时颠簸一下。“嗯,下次……想办法弄辆舒服点的车。”他暗自记下,带她和孩子出门,不能再受这种罪。
几个小时后,班车终于喘着粗气驶入了省城汽车站。这里的喧嚣比出发地更甚,拉客的、卖报的、找人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
一下车,安安就醒了,被眼前的高楼(虽然只是几层高的楼房)和穿梭不停的车辆惊呆了,小手紧紧抓着陆铮的衣领。
陆铮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提着最重的行李,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防备着任何可能靠近的危险。林晚跟在他身边,神情依旧平静,但微微绷紧的下颌泄露了她初到陌生环境的一丝警惕。
按照之前打听好的地址,他们辗转找到了靠近面料市场的一家招待所。招待所条件简陋,白色的床单有些发灰,墙壁上带着斑驳的水渍,但还算干净。
陆铮放下行李,第一时间检查了门锁和窗户,又摸了摸暖水瓶的温度。“先将就一下,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他语气里带着歉意,似乎觉得让林晚和安安住这里是委屈了他们。
“挺好的,挺干净。”林晚笑了笑,不以为意。她放下布包,带着安安去公用洗漱间简单清洗。
陆铮很快回来了,手里端着两个铝饭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面条,还有两个白面馒头。简单吃完,安安又开始精神起来,趴在窗户边看楼下街道上来往的自行车和行人。
陆铮和林晚站在他身后,也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夕阳的余晖给这座陌生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里……和镇上真不一样。”林晚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怯懦,只有一种冷静的审视。她看到了更宽阔的街道,更多样的人群,也看到了更巨大的潜力和更激烈的竞争。
“嗯。”陆铮应了一声,目光深沉。他看到的不仅是繁华,还有在这繁华之下,需要为身边这两个人撑起更大一片天的责任。
安安回过头,伸手指着楼下一个穿着鲜艳连衣裙的女人,奶声奶气地说:“妈妈,看!那个阿姨的衣服,没有妈妈画的好看!”
童言无忌,却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陌生环境带来的些许凝重。
林晚和陆铮相视一笑。是啊,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仰望别人的繁华,而是为了开创属于自己的天地。
夜幕缓缓降临,省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远远近近,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海。招待所的小房间里,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安安睡在中间,呼吸均匀。
在陌生的气息里,因为有彼此的存在,这小小的空间,便也成了一个安稳的港湾。明天的面料市场,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