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拿着那尊青铜小鼎回到房间,随手将其放在床头柜上,仿佛那不是什么蕴含着“荒古妖魂”残念的古物,只是个普通的摆件。
窗外,楼下的宴会喧嚣声渐渐散去,宾客们带着满腹的惊疑和谈资陆续离开。可以想象,今夜之后,“云家大小姐疑似精通玄门术法,一眼识破诡异古鼎,引得秦老折节下问”的消息,将会以怎样的速度在江城某个特定的圈子里悄然流传。
但这些,云知意并不在意。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指尖那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疲惫感所吸引。仅仅是调动一丝神念,隔空震碎琉璃中的秽气,就几乎耗尽了这具身体本就稀薄的精神力。
“太弱了。”她低声自语,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平静的陈述。
这具身体,就像一座年久失修、四处漏风的破旧庙宇,而她苏醒的真灵,则是亟待安顿的无上尊神。庙宇不固,尊神便难以舒展,甚至可能因力量波动而导致庙宇崩塌。
改善体质,温养神魂,迫在眉睫。
她的目光落在那尊青铜小鼎上。
“荒古妖魂的残念……虽微弱驳杂,但性质暴戾,用以攻伐或炼器自是可笑,但若反过来……”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
她重新拿起小鼎,指尖再次轻轻拂过那些冰冷而诡异的纹路。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驱动或沟通,而是缓缓闭上双眼,调动起那仅存的一丝微弱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鼎身内部。
她的神念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循着那残念本能散发出的微弱波动,精准地找到其核心所在——那是一片被禁锢在鼎内符纹结构中最深处的、极其黯淡狂暴的能量碎片。
似乎是感知到外来力量的侵入,那碎片猛地躁动起来,散发出更加阴冷凶戾的气息,试图反抗、吞噬。
若是有修行者在此,必会骇然失色。哪怕只是一缕残念,其本质位格也极高,绝非普通修士的神魂所能抵挡,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反噬,轻则神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然而,云知意的神念,虽然微弱,其本质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至高道韵。那残念的凶戾气息冲击而上,却如同溪流撞上万年玄冰,非但未能撼动分毫,反而被那冰寒至高的意蕴瞬间镇压、凝固!
“散。”云知意心中默念一个古朴的音节。
那不是人间的语言,而是近乎于道的真言碎片。
嗡!
鼎身再次发出一声低鸣,但这一次,不再是凶戾的咆哮,而是充满了恐惧和哀鸣!那缕挣扎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荒古妖魂残念,在这至高真言面前,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瞬间便被震散了意识,化作了最纯粹、无主的一小团混沌能量,温顺地蛰伏在鼎心。
做完这一切,云知意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更苍白了一分。但她眼神清亮,带着一丝满意。
她伸出手指,凌空对着那团被净化后的混沌能量轻轻一引。
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淡灰色气流,从鼎身纹路中缓缓溢出,缭绕在她的指尖,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息,既古老,又纯净。
“虽只剩这点本源,聊胜于无。”
她张开嘴,如同吸纳一缕轻烟,将那丝气流吸入体内。
气流入体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席卷全身!并非磅礴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深入骨髓的滋养感。仿佛干涸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了第一场毛毛细雨。
她那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身体的虚弱感也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更重要的是,这缕源自高等妖魂的本源能量,其品质极高,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善着她这具凡俗身体的根骨资质,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方向正确。
“果然可行。”云知意感受着体内的变化,点了点头。以无上手段化凶戾为滋养,废物利用,这本就是她擅长的事情。
随后,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小鼎。残念已除,此刻这尊小鼎才真正显现出它的本来面目——一件上古时期的简易“炼器鼎炉”,虽然品阶极低,但结构完整,内蕴一道微弱的“聚火”符纹和一道“固形”符纹。
“粗糙。”她评价道,但考虑到当下的环境,有总比没有强。
她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放着几盆装饰用的绿植。她随手摘了几片长势最好的叶子,又从一个装有清水的玻璃杯中倒出少许水在掌心。
接着,她将叶子和水滴放入鼎中。
她一只手托着铜鼎,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依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凌空对着小鼎虚划起来。指尖过处,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金色光痕,组成两个繁复而古拙的符文,一闪而逝,没入鼎身。
鼎身内部那两道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符纹,被这精准无比的能量引动,瞬间亮起!
嗡!
一声轻响,鼎内温度骤然升高,那几片叶子和少许清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化、最后化作一小撮黑灰,而其中蕴含的极其微弱的草木生机和水之精华,却被符纹之力强行萃取出来,凝聚成一颗只有米粒大小、色泽浑浊、散发着淡淡青气的……药渣?
云知意看着鼎底那点不起眼的残渣,沉默了一下。
“效率低下,浪费严重,杂质过多……”她面无表情地列出诸多缺点,“凡人所谓的神丹妙药,恐怕都比这个强点。”
话虽如此,她还是用手指沾起那点药渣,放入了口中。
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气流散开,融入四肢百骸,与她刚才吸收的那丝妖魂本源能量相互交融,进一步滋养着身体。
聊胜于无。
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似乎又轻松了那么一丝丝。
就在她准备继续“练手”,尝试优化一下炼制过程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大小姐,”是吴妈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和一丝担忧,“先生让您去一趟书房。”
云知意动作一顿,将小鼎放下。该来的总会来。
她打开门,吴妈站在门外,低声道:“先生脸色不太好,大小姐您……小心说话。”她显然是担心云知意再像之前那样顶撞云霆。
云知意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跟着吴妈走向二楼书房。
书房内,云霆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沉寂的夜色。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复杂地盯着云知意。
“你今天,很出风头。”云霆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知意静静站着,没有接话。
“秦老的身份,你应该知道。在他面前故弄玄虚,万一弄巧成拙,丢的是整个云家的脸!”云霆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训斥的意味,“还有,你对薇薇和衍之的态度,也太不像话了!那是你妹妹和未来的夫婿!”
云知意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所以?”
云霆被她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噎了一下,一股火气涌上来,但想到秦老那狂热敬畏的态度,以及那诡异碎裂的琉璃和古鼎的异象,他又强行把火气压了下去。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手指敲着桌面,沉吟片刻,语气放缓了一些:“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看杂书?还是……在疗养院遇到了什么人?”
他开始怀疑,云知意是不是有什么奇遇,或者背后有高人指点。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她突然的变化。
“重要吗?”云知意反问。
云霆再次被噎住。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女儿面前,竟然有些束手无策。打不得,骂似乎也没用,而且她现在身上透着一股让他都感到有些压力的神秘气息。
“好,先不说这个。”云霆换了个方式,“秦老对你很看重。这是个机会。云家最近和寰宇集团的合作虽然成了,但后续还有很多难关。如果……如果你真有些特别的本事,或许能通过秦老,接触到一些更高层面的人脉,对家族大有裨益。”
他终于露出了真实目的。商人重利,在察觉到女儿可能存在的价值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如何利用这种价值为家族谋取利益。
云知意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
“说完了?”
她转身,走向书房门口。
“我的事,与云家无关。”
留下这句话,她拉开门,径直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云霆看着女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声复杂难明的叹息,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这个女儿,似乎真的……脱离掌控了。
回到房间,云知意重新拿起那尊青铜小鼎。
改善体质非一日之功,但总算有了初步的方向和工具。
她看向窗外,夜色正浓。
江城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要深一点。那个秦老,能接触到“凝神琉璃”和“妖魂鼎”,说明这个世界隐藏的一面,正在逐渐浮出水面。
而她这位“大小姐”的驾到,或许,该让更多人“闪开”了。
只是在此之前,她需要先让自己这具身体,尽快“闪”得起来。
她指尖再次凝聚起微弱的神念,投入小鼎之中。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