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昆仑道争
第11章：黄龟的抉择
（起）
风雷激荡，山岳哀鸣。
玉虚峰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在天地间发出最后的痉挛。巨大的裂痕在山体上蔓延，喷涌着混乱的能量流，金色的祖脉灵气、暗红的地火煞气、污浊的阵法残力交织在一起，将天空染成一片末日般的混沌。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远处雪崩的隆隆巨响和更深处地脉断裂的沉闷回响。
时间，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每一息都伴随着整个昆仑祖脉向崩溃深渊滑落的巨响。
冰崖之上，方圆松开了握着守脉之枪的手。长枪悬浮在他身前，三色光芒流转，却奇异地不再冲突，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融合与蜕变。他胸口处，那缕来自苏半夏的草木精华散发着温润的绿光，如同在他冰冷绝望的心田间，种下了一颗微弱却顽强的种子，护住了他最后一丝清明，也让他窥见了那超越杀戮与固守的“第三条路”的微光。
然而，窥见方向，不等于找到了路径。那“第三条路”具体该如何走？如何在自身近乎油尽灯枯、而祖脉崩溃在即的绝境中，实现那看似不可能的“容纳”与“转化”？
他站在原地，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混沌双瞳深处，无数符文与道则的碎片如同星河般生灭。他在推演，在计算，在自身所学的浩瀚知识（山、医、命、相、卜）与山河社稷图的传承中，寻找着那唯一的生门。
陈青鸾紧张地守在他身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她能感觉到，方圆正处于一个极其关键的时刻，一个念头之差，可能便是天壤之别。她紧紧握着断剑，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那些因首领溃败而陷入混乱、却仍未完全退去的日本异能者残余。
峰顶，昏迷的九条英机倒在血泊中，气息愈发微弱。那枚布满裂纹的八尺琼勾玉，静静躺在他不远处，黯淡无光，但其内部蕴含的被掠夺、炼化的庞大祖脉灵气，以及八岐邪神的残暴意志，依旧如同一个沉默的火山，等待着引爆的契机。
（承）
就在方圆心神全部沉浸在推演之中，试图抓住那灵光一现的“第三条路”时，一个沉稳、厚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声音，直接在他心神深处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主人…”
是黄龟！
它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迟缓，反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明澈与急迫。
“时间不多了…老龟我残存于此的意念，即将彻底消散，融入这山岳。”
方圆心神一震：“黄龟前辈…”
“不必悲伤，此乃宿命，亦是归宿。”黄龟的声音平和，“老龟我观你心神动摇，似在寻找超脱眼前死局之法？”
“是。”方圆毫不隐瞒，将内心的挣扎与那隐约看到的“第三条路”的微光，以神念迅速传递过去，“欲救祖脉，需庞大力量稳定，那勾玉之力是唯一捷径，然其凶险，用之恐堕魔道。若不用，则苍生倾覆。晚辈所见第三条路，似是‘容纳’与‘转化’，而非掠夺或排斥，但…不知具体该如何行。”
黄龟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它残存的意念与这被它部分“污染”的阵法根基相连，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祖脉崩溃的加速，以及那勾玉内部力量的躁动。
“容纳…转化…”黄龟缓缓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中带着赞许，“你能看到此点，已远超我等守护兽之境界。此路，确为正道，亦是…唯一可行之道。”
它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然，此法凶险，尤胜掠夺。掠夺如同强盗入室，虽毁门窗，但屋宇尚存。容纳与转化，却如同引洪入渠，稍有不慎，便是渠毁人亡，甚至洪水肆虐，酿成更大灾祸。”
“你需要一个‘容器’。”黄龟一针见血，“一个足够坚韧、足够庞大，能够暂时承载那勾玉中狂暴灵气与邪神意志，并给你时间进行‘转化’的容器。你的身体，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山河社稷图虽神妙，但主要在于‘引’与‘镇’，而非‘容’。”
方圆心中一沉。这正是他推演中遇到的最大瓶颈！他的身体和山河社稷图，都无法直接作为那个“容器”。
“那…该如何？”他急切地问。
黄龟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笑意：“小主人，你忘了…老龟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方圆猛地一愣。
黄龟，四方守护兽中防御最强，最为沉稳厚重，其天赋本源，便是承载与稳固！它之前的牺牲，正是化自身为基，融入了这阵法结构！
“您是说…”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方圆心中升起。
“不错。”黄龟的意念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老龟我残存的本源与意志，与此处阵法根基、乃至部分山体相连，虽不足以对抗那勾玉全部力量，但若倾尽所有，燃烧这最后的存在，或可…为你构筑一个临时的‘熔炉’！”
“以此‘熔炉’，你可将那勾玉之力强行引入，暂时封存。再利用山河社稷图之力引导，以你自身为媒介，将其导入祖脉裂口，进行修补与反哺！”
“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敌之力，补我之缺！”
（转）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却又…似乎是目前唯一具备可行性的方案！
但代价，是黄龟这最后残存的意念，将彻底燃烧，永不超生！
“不！前辈！”方圆心神剧震，下意识地拒绝，“您已经为守护这片土地付出了生命，我怎能…”
“痴儿！”黄龟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刻岂是拘泥于个人存亡之时？老龟我之存在，本就是为了守护。若这最后的残魂能为你争取到一线生机，能为这神州大地换来喘息之机，便是最大的圆满与归宿！”
“记住我之前的话：守护，非是固守一隅，亦非匹夫之勇。山不动，而承万物。你的路，在于平衡。今日，老龟我便为你演示，何为‘承’！何为…舍小存大之平衡！”
话音未落，不等方圆再回应，黄龟那残存的意念，猛地燃烧起来！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厚重的土德之气与庚金锋芒，以那处被它“污染”的阵法节点为中心，轰然爆发！
土黄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不再仅仅是稳固，而是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悲壮与决绝！光芒之中，隐约可见黄龟那巨大的、布满玄奥道纹的龟甲虚影再次浮现，但这一次，龟甲不再是防御的盾牌，而是在光芒中缓缓溶解、重构！
它燃烧着自己最后的存在，调动着与之相连的阵法残骸与部分山体之力，在那崩溃的祖脉裂口与八尺琼勾玉之间，强行构筑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符文熔炉的雏形！
熔炉虚影缓缓旋转，散发出沉重无比的吸力，目标直指那枚黯淡的勾玉！
“以吾残魂为引！以吾甲胄为炉！地脉熔炉·开！”黄龟最后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方圆的心神与这片天地之间！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之力，猛地作用在那八尺琼勾玉之上！
勾玉剧烈震颤，表面的裂纹似乎都在扩大，其中被封印的、狂暴的祖脉灵气与八岐邪神的混乱意志，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开始不受控制地被拉扯向那缓缓成型的土黄色熔炉虚影！
“呃啊——！”昏迷中的九条英机，似乎因为这股针对其本命法器的强行抽取而受到了刺激，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身体抽搐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那熔炉虚影也开始剧烈震荡，显然，强行容纳勾玉的力量，对黄龟这燃烧残魂构筑的临时熔炉来说，负担极其巨大，随时可能崩溃！
“小主人！就是现在！”黄龟的意念已然微弱如游丝，却带着最后的催促与期盼，“引导它…平衡它…守护…这片…山河…”
（合）
方圆看着那在黄龟自我献祭下强行开启、却岌岌可危的地脉熔炉，看着其中开始涌入的、混杂着邪神意志的狂暴灵气，又看了看脚下不断崩溃、哀鸣的祖脉裂口…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与挣扎，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镜止水般的坚定。
他明白了。
这就是他的路。
不是张角的掠夺变革，也不是一味的固守不变。
而是…引外力以补自身，纳污浊而化清流，在极致的动荡中，寻找到那唯一的平衡支点！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那燃烧的熔炉，也不再去看昏迷的九条，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了体内的山河社稷图！
图纸在他意识中缓缓展开，其上代表昆仑的区域，此刻正剧烈震颤，光芒混乱。他不再试图强行镇压，而是以自己的意志为引，沟通图纸中蕴含的“引”与“镇”之力，同时，将胸口那缕草木精华代表的“生”机，彻底融入自身法力。
然后，他抬起了手。
不是握向守脉之枪，而是并指如笔，以虚空为纸，以自身融合了多种本源的法力为墨，开始凌空勾勒一道道复杂无比、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符文！
这些符文，既有山河社稷图的守护道韵，有混沌之气的包容特性，有巫咸本源的厚重沉淀，也有那缕草木精华的勃勃生机…它们彼此交织，构成了一座微型的、却仿佛能沟通天地桥梁的阵法！
“社稷为引，混沌为桥，纳邪补缺，重塑乾坤！”
他低喝一声，将这座刚刚成型的微型阵法，猛地打向了那正在吞噬勾玉之力的地脉熔炉，以及其下方那最大的祖脉裂口！
他要做的，不是简单地用熔炉封存力量，也不是粗暴地将力量灌入裂口。
他要以自身为媒介，以这微型阵法为调节器，将那熔炉中抽取的、被污染的力量，进行初步的过滤、转化，然后，再将其精准地、温和地导入祖脉裂口，进行修补与反哺！
这是一个精细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的操作！
任何一丝差错，都可能导致力量失控，熔炉爆炸，或者将那邪神意志直接引入祖脉核心，造成更可怕的污染！
成败，在此一举！
而在他身后，那柄悬浮的守脉之枪，其上的青、金、暗红三色光芒，在这一刻，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融合…
（第九卷第1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