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那个仿佛永远都笼罩在迷雾之中的黑衣青年的背影。
屠杀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最后一个王国士兵被一名年轻的龙血战士用刚刚觉醒的龙爪撕裂了喉咙之后，整个圣殿废墟再次恢复了宁静。
只有那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以及那遍地的尸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数百名龙血战士此刻都如同从血池之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浴血。
但他们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的疲惫，反而充满了复仇之后的快意，与一种重获新生的病态的亢奋！
他们贪婪地呼吸着这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芬芳。
数千年的压抑与屈辱，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彻底的释放！
而那位金甲老元帅莱因哈特以及他的孙女埃拉拉并没有被杀死。
他们被奥古斯都刻意地留了下来。
莱因哈特依旧单膝跪在地上，林枫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压虽然已经散去，但他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站起来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失神地看着眼前这片血腥地狱，那是由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王国最精锐的士兵的尸骸所组成。
他那双本应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的死灰。
败了。
败得如此的彻底。
甚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毕生所守护的荣耀，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王国，就这么在他眼前以一种最屈辱的方式轰然崩塌。
这种打击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来得痛苦。
“爷爷。”
埃拉拉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她看着自己那如同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的爷爷，又看了看那些曾经与她并肩作战，此刻却已经变成了冰冷尸体的同僚，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迷茫。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在路上还温和有礼，甚至会因为自己妹妹的调皮而露出无奈笑容的黑衣青年，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谈笑之间便可颠覆一个王国，视万千生灵如草芥的绝世魔神？
她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有恐惧，有敬畏，但却唯独没有恨意。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并不在于他。
而在于圣光教廷以及雄狮王国，那段被刻意掩埋在历史尘埃之下的黑暗原罪。
就在这时，浑身浴血的奥古斯都手持着那柄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的元帅之剑，缓缓地走到了莱因哈特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宿敌，眼中充满了快意与冰冷的杀机。
这个男人曾经让他，也让他的整个族群，都感到了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莱因哈特·冯·克伦威尔。”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威严。
“你们克伦威尔家族世世代代都是雄狮王国的守护者，也是圣光教廷最忠实的走狗。”
“千年前就是你的祖先背信弃义，为教廷打开了通往我们圣地的大门，才导致了我们龙血一族的衰败。”
“千百年来，死在你们家族骑士团剑下的我族同胞更是不计其数。”
“这笔血债，今天也该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
他说着，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莱因哈特的心脏。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莱因哈特缓缓地抬起了他那张充满了死灰的脸。
他看着奥古斯都，眼中没有求饶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坦然。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声音嘶哑，却又充满了属于军人的铁血与傲骨。
“要杀就杀。”
“只求能给城中的平民留一条活路。”
“哼，平民？”
奥古斯都闻言，发出一声充满了不屑的冷笑。
“当年你们将我们的妇孺赶进冰原，任由她们在风雪之中自生自灭的时候，可曾想过给她们留一条活路？”
他的眼中杀机毕露！
手中的长剑眼看着就要狠狠地刺下！
然而，就在这时。
“够了。”
一个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是林枫。
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两人的身边。
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奥古斯都。
“杀戮，到此为止。”
“一个王国需要士兵，需要管理者。”
“将他们全部杀光，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奥古斯都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回头看着林枫，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与不甘。
“可是，神王冕下！他们。”
“没有可是。”
林枫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说了，这座城市，这个王国，由你们说了算。”
“但我不想看到一座只有骸骨与废墟的城市，和一个只有仇恨与杀戮的王国。”
“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真正属于你们的国度。”
“而想要建立这样一个国度，你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
“更需要的，是秩序。”
他缓缓地伸出手，将奥古斯都那柄即将刺下的长剑轻轻地按了下去。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让他用他的余生，来为他以及他的家族所犯下的罪孽赎罪。”
奥古斯都愣住了。
他看着林枫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心中那滔天的仇恨与杀意，竟在对方那平静的目光之下被一点一点地抚平，冷却。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神王冕下想要的并非是单纯的毁灭与复仇。
而是新生。
是破而后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缓缓地收回了手中的长剑。
他对着林枫，再次恭敬地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
“谨遵，神王冕下，神谕。”
然后，他转身再次看向了那位同样处于震惊之中的金甲老元帅。
他的眼中杀机已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胜利者的绝对的从容与威严。
“莱因哈特·冯·克伦威尔。”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沉稳。
“神王冕下赐予了你，也赐予了你们克伦威尔家族一个赎罪的机会。”
“从现在起，我，龙血之王，奥古斯都·晨星，正式宣布。”
“雄狮王国，覆灭。”
“自今日起，这片大地之上，将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王国。”
“龙临王国！”
“而你，”他的目光如同利剑般直刺莱因哈特的心脏，“和你麾下所有幸存的士兵与将领，如果愿意臣服于我的脚下，为我们新生的王国效忠。”
“那么我可以既往不咎，甚至保留你们原有的职位与荣耀。”
“但如果你们选择拒绝。”
他的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芒。
“那么，克伦威尔家族与雄狮王国，将会在今夜一同被彻底地从历史之中抹除。”
“现在，做出你的选择。”
莱因哈特彻底地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龙血之王。
对方刚刚还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此刻却又能冷静地向自己抛出橄榄枝。
他又看了看那个自始至终都如同局外人般，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黑衣青年。
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的骇浪。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或者说，对方给了他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选择。
一边是家族覆灭，王国陪葬。
另一边是苟延残喘，背负着叛国的骂名，却能保全城中数百万平民的性命，以及家族最后的血脉。
这个选择题对于一个将荣耀与责任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老军人来说，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讽刺与折磨。
但最终，他缓缓地闭上了他那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那属于圣域强者的骄傲与王国元帅的荣耀，已经彻底地熄灭了。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缓缓地低下了他那颗一生都未曾向任何人低下的高傲的头颅。
用一种嘶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臣服。”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宣告着旧时代彻底终结的丧钟，回荡在每一个幸存的王国贵族与将领的心中。
他们知道。
从这一刻起，天真的变了。
新旧政权的交替，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来得更加顺利。
在莱因哈特这位王国军神选择了臣服之后，剩下的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
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王国贵族，在见识了龙血战士那恐怖的战力以及林枫那如同神魔般的无上神威之后，根本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奥古斯都在林枫的点拨之下，也展现出了一个成熟王者应有的铁血与怀柔并济的手段。
对于那些曾经与教廷勾结，手上沾满了龙血族裔鲜血的死硬派贵族，他没有丝毫的留情，直接以雷霆之势将其连根拔起，家族财富全部充公。
而对于那些相对中立，甚至是对教廷的某些行为颇有微词的开明派贵族，他则选择了拉拢与安抚，保留了他们大部分的财产与地位，前提是必须宣誓效忠于他这位新王。
一夜之间，圣耀城完成了最高权力的更迭。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这座依旧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城市之上时，所有的城卫军都已经换上了绣有双足飞龙徽记的全新战旗。
而王宫的最高处，那面飘扬了数千年的黄金雄狮旗，也缓缓地被降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黑底金边的龙临王旗！
林枫三人并没有去参与这些繁琐的政治交接。
他们被奥古斯都以最高规格的礼遇，安排在了王宫最豪华也最僻静的摘星宫内，静静地观察着这座城市在这场剧变之下所发生的一切。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奥古斯都展现出了他作为一代雄主那惊人的政治手腕与远见卓识。
他并没有因为大权在握而开始对人类进行血腥的报复。
反而颁布了一系列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安民法令。
他宣布废除圣光教廷的一切特权，并将其定义为伪神的邪恶组织，在全境之内进行取缔。
但他却没有禁止人们的信仰。
他宣布龙临王国将是一个信仰绝对自由的国度。
无论是信奉自然，信奉元素，甚至是信奉自己都可以。
只要你的信仰是导人向善的。
这一举动瞬间便赢得了那些早已对教廷那日益腐朽与贪婪的统治心怀不满的底层平民与开明派人士的初步好感。
紧接着，他将那些从死硬派贵族手中抄没来的海量财富全部拿了出来。
一部分用来抚恤在昨夜的动乱中受到波及的平民。
另一部分则用来大规模地招募工匠，重建那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的圣殿区。
并宣布将在那里建立起一座全新的万灵殿。
它不祭拜任何神明，只用来纪念为这个世界做出过贡献的所有英雄与先贤。
而最重要的一条。
他宣布将在龙临王国全境之内开设龙血启蒙学院。
无论你是人类，是矮人，还是精灵。
无论你是贵族还是平民。
只要你通过了学院的品性考核并拥有一定的天赋，都有机会被赐予一丝稀薄的龙之血脉，从而踏上一条全新的成为龙血骑士的超凡之路！
这一条法令的颁布，就如同一颗引爆了整个圣耀城，甚至是整个西境大陆的核弹！
龙血！
那可是传说中足以与神明比肩的至高无上的血脉啊！
现在竟然有机会被赐予给他们这些凡人？！
一时间，整个王国都彻底地沸腾了！
无数的年轻人，无数的佣兵，无数的渴望着改变自身命运的底层人民，都如同疯了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圣耀城蜂拥而来！
他们看向王宫的眼神不再是恐惧与敬畏，而是充满了最极致的狂热与崇拜！
奥古斯都仅仅用了几天的时间，便用一种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式，将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王国的血腥政变，转化成了一场自下而上的全民狂欢！
并初步地将他自己以及他背后的龙血族裔，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神圣地位！
一个全新的时代，似乎真的要来临了。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林枫，此刻却正悠闲地坐在摘星宫的露天阳台上，品尝着这个世界独有的一种名为星光麦酒的佳酿。
他的身边，苏晴月正一脸兴奋地逗弄着一只刚刚从蛋壳里孵化出来的袖珍小龙。
那只小龙通体呈献出一种如同最顶级红宝石般的绚丽色彩，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奶凶奶凶的，可爱到了极点。
它正是苏晴月那颗守护之龙的誓约龙蛋，在吸收了龙神之心所散发出的精纯本源之力后，所成功孵化出来的红玉守护龙。
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小宠物，但林枫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小家伙的体内蕴含着一股足以与真正的成年巨龙相媲美的恐怖潜力。
它将会成为苏晴月未来最强大的伙伴。
而白秋水则静静地坐在一旁。
她的膝上横放着她那柄已经恢复了手臂形态的法则之剑。
她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感悟着什么。
她的气息比之前变得更加的飘渺，也更加的锋锐。
显然，那晚林枫与伪神的那一战让她获益匪浅。
“姐夫，姐夫！你看！小红它会喷火了耶！”
苏晴月举着手中的袖珍小龙，兴奋地喊道。
只见那只小红龙鼓起了它那肉嘟嘟的腮帮子，然后“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小簇金色的，带着温暖气息的火焰。
那火焰落在阳台的栏杆上，非但没有造成任何的损伤，反而让那原本有些枯萎的藤蔓重新焕发了生机。
林枫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这或许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最好的结局。
新的秩序正在建立。
新的生命正在诞生。
他的伙伴们也都在以各自的方式不断地成长着。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完美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这时，林枫那端着酒杯的手却是微微地一顿。
他那深邃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朝着脚下那坚实的大地看了一眼。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的神色。
“嗯？”
“怎么了，姐夫？”
苏晴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一丝异常。
“没什么。”
林枫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只是觉得，这酒的味道，似乎比昨天要稍微。”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厚重’了一些。”
苏晴月闻言，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她拿起自己的酒杯，也学着林枫的样子轻轻地抿了一口。
“有吗？我怎么感觉味道还是一样啊？”
林枫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但他的心中却是缓缓地升起了一丝警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那早已与整个创世纪泰坦方舟融为一体的无所不在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那异动来自于这颗星球最深处的地核之中。
那是一声无比微弱，却又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不甘的哀嚎。
那哀嚎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生命。
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宏大，仿佛是这颗星球本身在发出的悲鸣。
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被囚禁在这颗星球最深处的，无比恐怖的东西。
似乎因为伪神的陨落与龙神之心的重现，而缓缓地从那无尽的沉睡之中苏醒了。
圣耀城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过来。
或者说，现在应该称之为“龙临城”。
它从那场惊天动地的神权更迭之夜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在龙血之王奥古斯都·晨星那恩威并施，雷厉风行却又条理分明的政令之下，新的秩序正在被迅速地建立起来。
旧的顽固贵族势力被连根拔起，他们的财富与土地被重新分配，极大地安抚了底层民众因为政权剧变而产生的恐慌。
而“龙血启蒙”学院的建立，更是如同在一锅平静的油中投入了一颗火星，彻底点燃了整个王国所有阶层的热情。
一时间龙临城内人潮涌动，盛况空前。
无数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希望能通过考核获得那传说中的龙之血脉，从而一步登天，改变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
而那些率先臣服的旧贵族与将领们也彻底熄灭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他们在亲眼见证了龙血族裔那堪称神迹般的治愈能力与日益增长的恐怖实力后，开始尽心尽力地为这个新生却又充满了无限潜力的王国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一切都欣欣向荣。
仿佛一个辉煌灿烂的黄金时代即将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拉开序幕。
然而在这片繁华与光明的表象之下，一股恐怖暗流却正在以一种无人察觉的方式悄然涌动，并且愈演愈烈。
它来自世界最深处，足以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彻底颠覆。
王宫，摘星宫。
露天阳台之上，林枫依旧保持着那副悠闲的姿态，有一搭没一搭地品尝着杯中的星光麦酒。
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那深邃如星空的眼眸自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了焦距。
他的意识早已穿透了脚下那厚重的大地与岩层，如同最精密的深海探测器，一寸一寸地朝着那颗星球最核心的区域探索而去。
那声如同星球悲鸣般的哀嚎并非是错觉。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几乎每隔几个小时就能捕捉到一次。
虽然每一次都无比的微弱，转瞬即逝，但其频率却在明显地加快。
就仿佛那个被囚禁在地心深处的“东西”，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缓缓地挣脱着束缚它的枷锁。
而更让他感到在意的，是这颗星球的地脉也开始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紊乱。
地脉也就是魔力流动的轨迹。
这种紊乱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生灵来说根本无法察觉。
但在林枫这种已经能够俯瞰世界本源生灭的“唯一”存在眼中，却如同健康人身体之中出现了一个正在悄然扩散的癌细胞。
它正在无声无息地侵蚀着这颗星球的生命力，并将某种充满了“终结”与“寂灭”意志的异样能量，注入到地脉的循环之中。
“姐夫，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苏晴月的声音将林枫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怀里的小红龙“小红”正亲昵地蹭着她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如同小猫般的可爱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