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路明非如同一个耐心的渔夫,开始精心编织他的网。目标:埃里希·冯·卡塞尔。工具:图书馆地下那扭曲的“沉默回廊”及其衍生出的“认知污染”。
他并没有直接去接触埃里希,那太过刻意,容易引起这位精明观察员的怀疑。他选择了一种更迂回、更隐蔽的方式——通过影响埃里希评估团队的底层数据和信息流,潜移默化地引导他们的调查方向。
芬格尔在这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凭借其神鬼莫测的黑客技术和对学院信息网络的渗透,他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在评估团队的数据海洋中悄无声息地植入了些许“杂质”。
这些“杂质”并非虚假信息,而是经过精心筛选和微妙扭曲的真实数据碎片——比如,某个区域规则稳定性参数的异常波动被略微放大;某次扫描中捕捉到的、属于规则寄生体的微弱信号被从背景噪音中“凸显”出来;甚至,一些来自初代图书馆建筑蓝图的、标记着“结构应力异常区”的模糊注释,被巧妙地与近期监测到的能量流失区域关联起来。
所有这些经过“修饰”的信息,都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地将线索指向同一个地方——图书馆西北角,那片被标记为“认知禁区”的区域外围。
路明非自己则继续扮演着安静恢复的S级学生角色,偶尔在校园里“偶遇”评估团队的成员,会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对学院潜在隐患的“担忧”,并“不经意”地提及图书馆某些古老区域可能因年代久远而存在“规则老化”的问题。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配合着芬格尔在数据层面的引导,一张无形的网渐渐收紧。
埃里希·冯·卡塞尔并非庸才,他敏锐地注意到了数据流中这些不协调的“杂音”和逐渐清晰的指向性。他那严谨刻板的性格,使得他对任何“异常”和“不完美”都抱有极高的警惕和探究欲。
“图书馆……西北角……”埃里希站在临时办公室的全息地图前,手指点在那个被多次标记的区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为什么之前的全面扫描没有发现这里的显着异常?是技术局限,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干扰我们的探测?”
他召集了他的技术团队,要求对图书馆西北角进行最高精度的、多模式的联合扫描,并调阅所有与该区域相关的历史建筑和炼金记录。
路明非通过芬格尔得知了这一动向,知道鱼饵已经放下,鱼儿开始试探了。他需要让埃里希“亲眼”看到一些东西,一些足以撼动其固有认知的东西。
机会出现在一个下午。埃里希决定亲自带队,前往图书馆西北角进行实地勘察,并准备动用一件高权限的炼金仪器——“规则溯源棱镜”,试图强行解析那片区域的规则结构。
路明非提前得到了消息。他利用“余烬之瞳”和对图书馆规则的熟悉,提前潜入图书馆,在西北角那片区域,选择了一个距离“沉默回廊”入口足够近、但又不会直接触发强烈“认知滤网”反击的位置。
他并没有布置任何陷阱,他只是在那里,留下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经过他心之光“处理”过的规则印记。这缕印记本身无害,但它就像一块磁石,会轻微地吸引周围环境中那些游离的、属于规则寄生体的暗紫色能量,并使其在短时间内呈现出更清晰的活性。
然后,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然隐匿在图书馆高耸的书架阴影中,借助“绝缘回廊”完美地屏蔽了自身所有气息,静静等待着“演出”开始。
不久后,埃里希带着他的技术团队来到了图书馆西北角。他们穿着防护服,携带着各种精密的仪器,神情严肃,如临大敌。那台“规则溯源棱镜”被安置在区域中央,开始散发出柔和的、试图解析万物规则本源的光芒。
起初,一切正常。仪器读数稳定,规则背景平稳。埃里希眉头微蹙,似乎觉得自己的判断可能出了差错。
然而,就在“规则溯源棱镜”的光芒扫过路明非留下印记的那片区域时,异变发生了!
仿佛是受到了那解析性光芒的刺激,又或者是被路明非留下的印记所吸引,周围环境中那些原本极其隐蔽的规则寄生体,如同被惊扰的浮游生物,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在棱镜的光芒中,无数细微的、暗紫色的光点凭空浮现,它们扭曲、蠕动,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混乱规则波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光点并非无序运动,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场的牵引,开始向着那面标记着“沉默回廊”入口的石墙方向汇聚,如同百川归海!
“那是什么?!”一名技术团队成员失声惊呼,仪器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曲线瞬间变得杂乱无章,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噪音和逻辑错误。
埃里希脸色剧变,他死死盯着那些汇聚的暗紫色光点,以及它们最终“渗入”的那面看似普通的石墙。他能感觉到,那面墙后面,隐藏着某种庞大、混乱、令人心智战栗的存在!
“加大功率!聚焦扫描那面墙!”埃里希厉声下令。
技术团队手忙脚乱地操作仪器,“规则溯源棱镜”的光芒变得更加炽烈,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那面石墙上。
就在强光触及石墙的瞬间——
轰!!!
一股无形、却比任何物理冲击都要可怕的规则风暴,猛地从石墙内部爆发出来!那不是能量冲击,而是纯粹的信息洪流和认知污染!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埃里希,都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由无数疯狂意念构成的搅拌机!
【错误!错误!错误!】
【定义失效!逻辑崩坏!】
【知识是枷锁!认知是牢笼!】
【看见即是扭曲!理解即是毁灭!】
混乱不堪的意念、颠倒错乱的图像、自相矛盾的低语,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技术团队成员们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仪器屏幕瞬间黑屏,冒起阵阵青烟,那台昂贵的“规则溯源棱镜”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埃里希凭借其强大的意志力和身上的防护炼金物品,勉强保持着清醒,但他那古板严肃的脸上也首次露出了骇然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撕裂,多年建立的认知体系在这纯粹的混乱面前摇摇欲坠!他“看”到墙壁在融化,书架在跳舞,文字从书中飞出并扭曲成无法理解的符号……
这就是……规则层面的污染?不!这比报告中所描述的更加可怕!这是直接作用于思维本源的攻击!是认知的灾难!
隐藏在暗处的路明非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沉默回廊”的“认知滤网”在受到强烈刺激后,爆发出的反击是如此猛烈,足以给这位笃信秩序和规则的观察员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
他注意到,埃里希身上一件不起眼的胸针模样的炼金物品,正散发出微弱但稳定的清辉,勉强护住了他的核心意识,这才让他没有像他的团队成员那样瞬间崩溃。
(果然有保命的东西……)
路明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可能彻底激怒“沉默回廊”深处的那个存在。
他悄然引动一丝心之光,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清风拂过水面,极其轻柔地“安抚”了一下那片区域躁动的规则。同时,他模拟出之前研究过的、那种能抑制寄生体活性的规则频率,笼罩过去。
那狂暴的认知污染风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骤然减弱了大半。虽然混乱的低语和扭曲的感知依旧存在,但至少不再具备那种摧毁性的力量。
埃里希压力一轻,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那面恢复“平静”的石墙,又看了看周围东倒西歪、精神濒临崩溃的团队成员,脸上充满了后怕和深深的震撼。
“撤……撤退!立刻离开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从容。
评估团队狼狈不堪地搀扶着撤离了图书馆西北角,留下满地狼藉和报废的仪器。
路明非从阴影中走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平静无波。
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埃里希·冯·卡塞尔亲眼目睹了远超他理解范畴的恐怖,亲身经历了认知被扭曲的绝望。这足以让他重新评估学院面临的威胁,以及……像路明非这样,能够在这种恐怖中存活甚至似乎能施加影响的“变量”的价值。
他走到那面石墙前,感受着其中依旧蠢蠢欲动的混乱规则。这一次,他没有再尝试探查,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这只是开始……‘沉默回廊’,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他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图书馆深邃的阴影中。
当天晚上,路明非接到了芬格尔加密传讯,内容言简意赅:
【观察员先生提交了紧急报告,建议校董会提升对卡塞尔学院潜在威胁的评估等级,并‘重新审视’对特殊个体(指你和楚子航)的管理策略。他被吓得不轻。干得漂亮,师弟!】
路明非关闭通讯,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埃里希的报告可能会带来一些政策上的松动,但真正的挑战,依旧来自于图书馆地下那个扭曲的巢穴,来自于那个尚未现身的“母体”,以及他灵魂深处那时刻需要平衡的光与影。
但至少,他不再是完全被动的棋子。他已经成功地,在这盘复杂的棋局中,为自己撬动了一丝缝隙。
接下来,他需要利用这丝缝隙,获取更多的资源,更深入地了解敌人,并准备……最终的清除行动。
狩猎者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藏匿在认知阴影深处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