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小时的准备时间在高速运转的舰队节奏中,如同指间流沙,转瞬即逝。
“雨燕”侦察舰经过紧急改装,加装了强化型“心智护盾”发生器和一套专门用于短距离、高带宽意识信号接收\/放大\/滤波系统。它的驾驶舱被改造成一个临时接触室,配备了多重生理监控和紧急脱离协议。
龙战通过了天使的最终评估——在承诺全程使用医疗外骨骼并限制左臂活动幅度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改装后的“雨燕”上,与蜂鸟和工程师们一起调试设备,模拟各种接触场景下的应急反应。
叶凌则和“潜影二号”的成员进行着高强度的磨合训练。模拟信号解析、紧急规避、污染环境下的心理稳定性测试……她展现出过硬的专业素养和坚韧的意志力,逐渐赢得了驾驶员“游隼”和技术官“山猫”的认可。但私下里,她与龙战的交流却变得极少,除了必要的战术沟通,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出发前六小时,最后一次全体任务简报在舰桥举行。
“……综上所述,行动分三个阶段。”蜂鸟指着星图,“第一阶段,两艘‘潜影’以隐形模式潜入‘方舟’坐标外围,进行初步扫描和路径规划。‘雨燕’在后方安全点待命。”
“第二阶段,‘潜影二号’根据扫描结果,尝试靠近规律信号源最强区域,部署侦测浮标和初步通讯阵列。‘潜影一号’负责警戒和清除可能出现的物理威胁(巡逻艇、自动防御炮台等)。”
“第三阶段,如果信号源稳定且评估风险可控,‘潜影二号’建立临时安全区,并向‘雨燕’发出‘接触准备就绪’信号。龙战乘坐穿梭舱前往会合点,进行深度接触尝试。整个过程,‘基石号’及护航舰队保持一级战备,随时准备提供火力支援或紧急撤离掩护。”
苏映雪补充道:“记住,行动最高原则是安全。任何阶段,一旦出现以下情况之一:信号源突然狂暴、检测到大规模‘黯蚀’能量聚集、‘心智护盾’出现过载迹象、或出现无法理解的物理\/精神异常——立即中止行动,按预定紧急路线撤离。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无谓的牺牲。”
“明白!”所有参与行动人员齐声应答。
“最后检查装备,一小时后,各自前往出发位置。”苏映雪宣布散会。
众人陆续离开。龙战正要走,苏映雪叫住了他。
“龙战,等一下。”她示意他走到主控台侧面相对僻静的角落。
“还有指示?”龙战问。
苏映雪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他。她已经换上了正式的舰队指挥官制服,身姿挺拔,但眼底深处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
“这个给你。”她从制服内侧口袋拿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金属盒,递给他。
龙战接过,入手微沉,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这是?”
“林博士笔记中提到的一种‘精神稳定锚’原型机,基于纯净‘基石’碎片微雕而成。”苏映雪低声解释,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理论上,它可以在你意识受到强烈冲击时,提供一个纯净的‘坐标点’,帮助你保持最低限度的自我认知和方向感。但只是理论,从未实际测试过,而且能量有限,可能只能用一次。”
龙战握紧了金属盒,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暖的共鸣。“谢谢。”
“我不是为了你个人。”苏映雪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正在做最后准备的侦察舰,“是为了任务。你是目前最有可能与那个‘东西’进行有效接触并带回关键信息的人。我不希望你……迷失在里面。”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把任务放在第一位。如果……如果接触过程中,你判断那个信号源是极度危险、不可控、甚至可能反向污染你的……不要犹豫,立刻摧毁它,或者至少,确保它无法继续向外扩散。必要的时候……”
她没有说完,但龙战懂了。必要的时候,可能意味着连同那个可能还残存一丝理性的“管理员”一起,彻底毁灭。
“明白。”龙战沉声道,“我会做出最有利于任务的判断。”
苏映雪终于转回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复杂:“我知道你会。但我也希望……你能回来。完整地回来。”
这句话比任何命令都更加沉重。龙战点了点头,将金属盒小心地收进贴身的内袋。“我会的。”
“去吧。”苏映雪摆了摆手,重新恢复了指挥官的神情。
龙战转身离开舰桥。在通往机库的通道里,他遇到了似乎在那里等他的叶凌。
她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胸,看着走过来的龙战。
“有事?”龙战停下脚步。
“这个。”叶凌递过来一个数据芯片,“里面是我整理的,关于‘盘古计划’第七研究所所有已知人员的背景资料、性格分析、以及可能使用的内部通讯习惯和暗语。如果你真的能接触到那个‘管理员’,也许这些信息能帮助你判断它的真实身份,或者……取得一丝信任。”
龙战接过芯片。“谢谢。很有用。”
叶凌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释然,也有些别的什么。“不用谢。都是为了任务。”她顿了顿,“刚才苏总……单独留你,是给了你什么秘密武器吧?”
龙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对你很特别。”叶凌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只是上司对下属,也不只是‘适配体’对护卫。”
“她是指挥官。”龙战说。
“是啊,指挥官。”叶凌重复了一遍,看向通道尽头隐约可见的机库灯光,“一个会把最危险、最关键的接触任务交给你,同时又把压箱底的保命东西塞给你的指挥官。”
她收回目光,直视龙战:“龙战,我了解你。你答应过的事情,拼了命也会做到。你答应了苏总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所以,别逞强,别做多余的牺牲。你的命,现在很值钱。”
说完,她没等龙战回应,径直转身,朝着“潜影二号”的停泊区走去,步伐干脆利落。
龙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握紧了手中的数据芯片,也摸了摸胸前内袋里那个微凉的金属盒。
一小时后。
三艘舰船从“基石号”庞大的身躯中悄然分离,如同三支离弦的利箭,射向前方那片被混乱能量和未知恐惧笼罩的黑暗星域。
“潜影一号”、“潜影二号”很快进入全隐形状态,从传感器上消失,只留下预设的导航信标。
改装后的“雨燕”则保持低速,如同耐心的猎手,远远跟在后面。
舰桥上,苏映雪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看着那三抹微光融入深空。陈默走到她身边。
“担心他?”陈默问。
苏映雪没有回头:“我担心所有人。”
“但最担心他。”陈默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的了然。
苏映雪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陈叔,有时候我觉得……把他带到这条路上,是不是错了?他本该有更平静的生活。”
“平静的生活?”陈默笑了,有些苦涩,“你问问他自己,是愿意在平静中腐烂,还是在刀锋上行走?龙战是战士,他的归宿就是战场。只不过,现在的战场,比我们以前想象的任何战场都要广阔和诡异。”
“可这次不一样。”苏映雪低声道,“不是枪林弹雨,是精神层面的侵蚀……防不胜防。”
“所以要相信他。”陈默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他的意志,也相信你给他的‘锚’。龙战这小子,命硬得很。而且,”他话锋一转,“你不觉得,正是因为有需要守护的人和事,人的意志才会变得格外坚韧吗?”
苏映雪微微一愣,看向陈默。
陈默对她眨了眨眼,转身走向战术台:“好了,指挥官,该我们干活了。确保他们有一条安全的回家路,这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
苏映雪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纷乱的思绪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蜂鸟,全方位监控行动区域能量波动。黑曼巴,所有武器系统待命,锁定可能出现的任何敌对目标。”
“是!”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深邃的黑暗。
龙战,我在这里等你。
带着答案,活着回来。
而在遥远的“方舟”坐标方向,那片扭曲的星域仿佛感知到了猎物的靠近,混沌的能量背景中,一丝更加晦暗、更加不祥的波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