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市中级人民法院。
庄严肃穆的法庭内,国徽高悬。针对“山寨系列案件”的审判,正在进行最后的宣判。被告席上,站着数名寨老的心腹以及参与过直接犯罪行为的寨丁,他们面色灰败,低垂着头。而更多的涉案人员,则另案处理。
沈瑜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身旁是杂志社的主编和周敏。她穿着简单的黑色西装,面容平静,只有微微攥紧的拳头,泄露着她内心的波澜。她不需要再看那些触目惊心的证物——骨秤的残骸、妹妹最后的影像、那本血债名录——它们早已刻在她的灵魂里。
法官雄厚的声音在法庭内回荡,逐一宣读着判决:非法拘禁、故意伤害、侮辱尸体……一桩桩,一件件,曾经被“习俗”外衣包裹的罪恶,在法律条文下被剥离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主犯虽已伏诛(指寨老和阿婆的反噬身亡),但从犯依旧受到了法律的严惩。沉重的刑期,为那些消逝的生命,画上了一个法律的句点。
法槌落下,庄严而沉重。
“闭庭!”
没有欢呼,没有骚动。旁听席上的人们沉默地起身,表情复杂。正义得到了伸张,但代价,太过惨痛。
走出法院大楼,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沈瑜微微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城市里并不算清新的空气。这空气里,没有山寨的雾气与香烛味,只有车水马龙的喧嚣,以及……自由的味道。
一周后,最新一期的《真相探访》杂志,以重磅专题的形式,全文刊发了沈瑜的调查报告——《骨秤:一个山寨的吃人契约》。报道翔实、客观,配以部分得到技术处理的影像证据和寨子现状的照片,在社会上引发了巨大轰动。不仅揭示了偏远地区可能存在的封建陋习,更引发了关于传统文化糟粕、女性权益与法治建设的深刻讨论。
沈瑜没有停留在聚光灯下。她将杂志社颁发的专项奖金,连同部分稿费,匿名捐赠给了致力于援助偏远地区妇女权益和推动乡村普法教育的公益组织。
她再次去了那个县城,在医院里见到了已经苏醒、但依旧虚弱的阿月。
阿月靠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眼神平静了许多。寨子的剧变,她已从警方和工作组那里知晓。
“他们想让我当新的‘灵婆’,”阿月转过头,对沈瑜露出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用草药知识,帮大家看病。”
沈瑜也笑了。这才是“巫女”传承本该有的样子——治愈,而非伤害。
“陈山呢?”沈瑜问。
“他作为重要证人,配合调查后,被判了缓刑。”阿月轻声道,“他留在寨子里,跟着工作组,帮忙重建。他说,那是他的责任。”
他们都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弥合那片土地的伤痕。
离开前,沈瑜去公墓祭奠了妹妹沈珂。冰冷的墓碑上,妹妹的照片笑容依旧灿烂,定格在最美的年华。沈瑜将一本登载着《骨秤》报道的杂志,轻轻放在墓前。
“小珂,你安心吧。”她低声说,手指拂过照片上妹妹的脸颊,“一切都结束了。”
微风拂过,松柏轻摇,仿佛一声叹息,又似一句回应。
回到都市,生活仿佛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但沈瑜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她依然会奔赴一个个新闻现场,去揭露不公,去追寻真相。只是,她的包里,除了录音笔和相机,还多了一样东西——那柄传承自阿月的、温润的乳白色骨匕。它被妥善地包裹着,从不示人。
这柄曾用于反抗与毁灭的匕首,如今对她而言,是一种警醒,一种重量。它提醒她,在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可能还隐藏着怎样的黑暗;它也衡量着她笔下的每一个字,是否对得起曾经的牺牲与鲜血。
她站在杂志社高楼的窗前,俯瞰着下方流光溢彩、秩序井然的城市。远处霓虹闪烁,近处车流如织。这片土地的某些角落,或许依然存在着愚昧与偏执的阴影,但总有光,会执着地照进去,如同她,如同无数坚守良知的人。
那座实体的、吃人的骨秤,已然粉碎于祠堂的尘埃。
而她的心中,却立起了一杆新的秤。
一头,是冰冷的真相。
一头,是滚烫的良知。
它们彼此平衡,指引着她,也衡量着这个世界应有的公平与方向。
窗外,万家灯火,星河渐起。
一个新的夜晚降临,但黎明,终将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