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驱不散顾家坳上空那层无形的阴霾。顾远和阿禾几乎一夜未眠,仔细研究了手札中关于地宫入口、内部结构以及那几件法器的简要说明。天刚蒙蒙亮,两人便收拾停当,将手札重要部分誊抄在更易携带的纸上,并将那几件法器小心分藏在身上。
顾远将那把老柴刀别在腰后,深吸一口清冷而滞重的空气,推开了老宅的大门。
他们必须尽快行动。谁也不知道祖父以身为饵布下的“敛阴阵”能困住“尸仙”多久,每拖延一刻,变数就多一分。
然而,刚走出院门没多远,几个身影就从前方的屋角转了出来,无声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村长老顾永贵,他脸色铁青,身后跟着的正是昨夜灵堂里的那几位本家叔伯,还有几个面色不善的青壮村民。他们手里虽然没拿明显的武器,但紧握的拳头和阴沉的眼神,已经表明了态度。
“小远,这一大清早的,带着阿禾是要去哪儿啊?”顾永贵的声音干涩,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顾远停下脚步,将阿禾稍稍挡在身后,平静地回答:“永贵叔,我带阿禾去后山转转,看看以前常去的几个地方。”
“后山?”一个满脸横肉的叔伯冷哼一声,他是顾远的堂伯顾永强,“后山现在不太平,尤其是黑风岭那边,你们还是别去了。青山叔刚走,你们小辈就老老实实在家守孝,别到处乱跑,冲撞了什么!”
“是啊,”另一个瘦高个的村民附和道,眼神闪烁地瞄了一眼顾远鼓囊囊的腰间(那里藏着柴刀和部分法器),“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该碰的。老老实实按规矩来,对大家都好。”
“规矩?”顾远的声音冷了下来,“什么规矩?是用活人献祭的规矩,还是把我爷爷的遗体当成工具的规矩?”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顾永贵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放肆!”顾永贵厉声喝道,额角青筋跳动,“顾远!你是在外面待久了,忘了祖宗的训诫!‘尸仙’老爷的事,也是你能妄加议论的?一切都是为了村子的安宁!你爷爷……他那是为了大局,是‘守棺人’的宿命!”
“宿命就是牺牲无辜,就是让逝者不得安宁吗?”阿禾忍不住从顾远身后站出来,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颤抖,但目光坚定,“李家妹妹才十六岁!青山爷爷一生为善,凭什么死后还要遭这种罪?你们所谓的安宁,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牺牲之上吗?”
“阿禾!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顾永强恶狠狠地瞪着她,“你爹妈死得早,村里把你养大,不是让你来胳膊肘往外拐的!”
“她说的没错。”顾远上前一步,与阿禾并肩而立,目光扫过面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没有什么宿命是不能打破的。我爷爷已经用他的方式走出了第一步,现在,该我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按你们那套血腥的‘规矩’来。我要去黑风岭,结束这一切。”
“你敢!”顾永贵又惊又怒,他没想到顾远如此决绝,“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去惊扰‘尸仙’老爷!”
几个青壮村民立刻围了上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永贵!够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住在村尾的孤寡老人,跛脚的七叔公,拄着拐杖,一步步艰难地走了过来。他年纪很大,辈分也高,平时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村里事务。
七叔公浑浊却清明的眼睛扫过顾永贵等人,最后落在顾远身上,叹了口气:“青山临走前,找过我。他说……若是小远回来了,若是他选择了另一条路……让我们,别拦着。”
顾永贵等人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七叔公会说出这番话。
“七叔公,这……这怎么能行?万一触怒了……”顾永贵急道。
“触怒了又如何?”七叔公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这种提心吊胆、用后人鲜血换来的安宁,还能维持多久?青山用命赌了一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难道连这点胆气都没有了吗?”
他看向顾远,眼神复杂,有担忧,也有一丝微弱的期望:“孩子,路……不好走。但既然你决定了,就去吧。有些债,是该还了。”
七叔公的话像是一道分水岭,让原本坚决阻拦的村民出现了动摇和迟疑。
顾远深深看了七叔公一眼,点了点头:“谢谢七叔公。”
他不再犹豫,拉起阿禾的手,趁着顾永贵等人一时怔忡,从他们身旁快步穿过,朝着通往后山的小径疾步而去。
身后传来顾永贵气急败坏却又带着几分无力的呵斥,以及七叔公低沉劝解的声音。
顾远知道,村里的阻碍并未完全消除,守旧的力量依然强大。但七叔公的出现,无疑为他们撕开了一道口子,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真正的挑战,在前方的黑风岭,在那幽深的地宫之中。他和阿禾加快脚步,将村庄的纷扰与争执暂时抛在身后,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弥漫着未知与危险的苍茫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