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秋,贵州黔南,群山环抱的喀斯特洼地中,一口直径五百米的“大锅”静静卧着,那是刚刚竣工的FASt射电望远镜。当地老人称之为“天眼”,言语间带着敬畏与隐忧——他们相信,挖山动土已惊扰了地脉,如今又竖起这么个直通天庭的物事,怕是要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李成儒教授并不信这些。作为项目组资深天文学家,他只信数据与公式。那夜,他独自留在控制中心处理数据,窗外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在午夜钟声敲响时,警报响了。
“教授!有异常信号!”值班技术员小赵声音发颤。
李成儒快步走到屏幕前。信号来自武仙星座m13星团,那本是FASt观测计划中的目标之一,但这信号的调制方式前所未见,规律中透着诡异,仿佛某种古老语言的节奏。
“录下来,做频谱分析。”李成儒下令。
信号持续了整整十三分钟。当它戛然而止时,控制中心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三下。小赵脸色煞白,低声嘟囔:“是山里老人说的‘鬼眨眼’...”
李成儒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心底却掠过一丝不安。
随后的破译工作异常艰难。信号中隐藏的语言结构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直到语言学顾问苏青教授的到来。苏青是贵州本地人,专研少数民族古文字,当她看到初步解码后的字符时,手中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
“这...这是夜郎古国的祭祀文字!”她难以置信地低语,“只在几块残碑上出现过,早已失传。”
连续三周,团队夜以继日地工作。随着破译深入,一篇令人毛骨悚然的祭祀经文逐渐浮现。经文中描述了一种骇人的宇宙观:星辰是远古神灵的眼睛,通过某种祭祀,人的灵魂可与这些“星眼”相连,获取宇宙的奥秘,代价却是永世不得超生。
更诡异的是,每当团队研究到关键部分,研究中心总会发生怪事。夜间巡逻的保安报告听到若有若无的吟诵声;实验室的仪器无故失灵;有研究人员开始梦游,用指甲在墙上刻画奇怪的星图。
李成儒起初对这些“巧合”嗤之以鼻,直到那天深夜。
那晚他独自加班,分析一段特别晦涩的经文。屏幕上的文字突然扭曲变形,控制台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猛地回头,却空无一人。
“谁在那儿?”他厉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控制中心回荡。
没有回答,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飘入鼻腔。李成儒感到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他强行镇定,继续工作,却发现自己电脑上的数据正在自动删除。
“怎么回事?”他慌忙操作键盘,却无济于事。
就在他准备呼叫技术支援时,屏幕突然变黑,然后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文字——那是刚刚破译出的夜郎古文:
“窥天之目,必为天噬”
李成儒猛地站起,心脏狂跳。他确信这不是恶作剧——那文字中透着非人的恶意。
第二天,小赵没来上班。电话联系后得知,他突发怪病,高烧不退,胡言乱语中不断重复着夜郎经文的片段。更令人不安的是,研究中心又有两名成员出现类似症状。
项目被迫暂停,上级派来了调查组。但医学检查一无所获,所有生理指标正常,仿佛他们的意识被什么东西一点点侵蚀。
李成儒陷入深深的自责。他想起自己十六岁的儿子李明,因为妻子早逝,他带着儿子来到这个偏远的研究基地。最近,李明也开始做噩梦,说梦见“星星在说话”。
“爸,我害怕,”一天晚上,李明拉着他的衣角,“有个穿古装的女人在我梦里唱歌,我听不懂,但总觉得她在叫我跟她走。”
李成儒心中一震,拿出部分已破译的经文让儿子听。当播放到某段祭祀歌谣时,李明瞪大了眼睛:“就是这首歌!”
苏青得知后神色凝重:“夜郎传说中,有‘星媒婆’一说,她们是连接星神与人类的媒介,会寻找灵性高的孩童作为容器,唤醒星辰之力。”
“你是说,这段信号不是在传递信息,而是在...寻找宿主?”李成儒感到脊背发凉。
苏青点头:“根据传说,星媒婆已死之魂,凭星辰之力游荡宇宙,寻找合适的肉身。”
当晚,李成儒决定独自前往FASt现场。他需要收集更多数据,找出这一切怪事背后的科学解释——他仍然拒绝接受超自然的说法。
山风呼啸,吹得FASt巨大的反射面板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李成儒打着手电,走进控制塔楼。就在他准备开启备用电源时,听到了那个声音——一个女人的吟唱,悠远而空灵,使用的正是夜郎古语。
他循声而去,声音似乎来自FASt的中心馈源舱。当他爬上舱体平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
儿子李明不知何时来到这里,正站在平台边缘,双眼翻白,口中念念有词。他周围,六个模糊的透明人影正在缓缓移动,做出各种诡异的祭祀动作。
“明儿!”李成儒惊呼。
李明转过身,瞳孔中闪烁着非人的星光:“李教授,你终于来了。你的儿子灵性纯净,是完美的容器。通过他,夜郎的宇宙观将重现人间。”
那不是他儿子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阴冷的女性声音。
“离开我儿子的身体!”李成儒怒吼。
“太迟了,”那声音带着嘲讽,“祭祀已经开始,星眼已开。”
李成儒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打开他备份的破译文件。他注意到经文中有一段反复出现的咒语,苏青曾推测那是封印或驱逐的仪式文。
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一试。
李成儒大声念出那段咒语。起初,附身在李明身上的存在发出不屑的冷笑,但随着他一遍遍重复,那六个透明人影开始扭曲、变形。
“不可能!你怎么会‘封星诀’?”那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恐慌。
李明身体剧烈颤抖,周围的空气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型旋风。李成儒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抱住儿子,继续念诵咒语。
“爸爸...”李明虚弱地叫了一声,眼中的星光逐渐消退。
六个透明人影发出凄厉的尖啸,随即化作六道白光,射向夜空,消失不见。
旋风停了,四周恢复寂静。李明瘫倒在父亲怀中,昏迷不醒。
事后,李成儒和苏青销毁了所有相关数据,并向上级报告信号分析失败。没人知道那晚发生之事的真相。
李明康复后,对那段经历毫无记忆。但每当夜晚,他偶尔会不自觉地仰望星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
李成儒则常常在深夜惊醒,脑海中回荡着那段咒语的最后一句,那是苏青后来告诉他的真正含义:
“星眼暂闭,终将再启。”
他知道,那来自m13星团的信号,或许只是某种更大危机的前兆。而在贵州的深山中,FASt依然日夜不停地注视着宇宙,等待着,或者...被注视着。
有时,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附近村民仍能听到山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吟唱,像是古老祭祀的余音,又像是来自星辰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