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樟山的樟叶香三日未散,只是不复往日清冽——混杂着苦艾、当归的药草味,还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煞味余韵,飘在山巅的每一处角落。战后第三日,伤员救治已近尾声,前殿广场被临时改作疗伤场,数十张铺着千年樟木垫板的床位整齐排列,玄门弟子与结盟门派的伤员躺卧其上,周身萦绕着翠色疗伤灵光,灵光中飘着细碎的樟叶虚影,空气中满是樟灵液清苦中带甜的香气。
陈默提着乌木杖缓步走过床位,掌心泛着层叠的淡绿灵光,每到一张床前便稍作停留,指尖轻触伤员周身的灵光,感受着灵脉的流转。他停在一张床位前,看着弟子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肉泛着莹白光泽,与周围的结痂形成鲜明对比,满意地点点头:“樟灵膏敷得及时,灵脉接驳也稳当,再休养七日就能下床行走。记住,这七日切不可催动灵力,否则灵脉极易再次断裂。”那弟子连忙撑着身子拱手,动作牵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眼中却满是敬畏——正是陈默的净化灵光,从齐万山残留的火雷煞力中硬生生抢回了他的性命。
张长老捧着一本泛黄的疗伤记录册跟在身后,册子边缘被药汁浸得发皱,指尖划过册页上朱砂标注的“重伤”二字:“此次大战共重伤二十七人,三名弟子灵脉断裂需用千年樟髓温养,其余二十四人都已脱离危险期;收押的邪派俘虏也核查完毕,三十六个手上沾过平民鲜血的关入镇邪塔,剩下一百二十人全送去黑风岭清理煞晶了,由李长老带着特警队看守。”他顿了顿,翻到最后一页,纸页上“林砚”二字旁画着三道粗重的红圈,语气带着几分疼惜:“最可惜的是林砚那孩子,才入门三年就敢冲在最前面,为了护赵局长那队特警,硬生生扛了齐万山一记火雷煞力,当时胸口的骨头都露出来了,差点没能救回来。”
陈默顺着张长老的目光望去,疗伤场最角落的床位被两道翠色灵光护着,两名照料弟子正轻手轻脚地换药膏,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如宣纸,胸口缠着三层浸过樟灵液的绷带,绷带下隐约透出暗紫光晕,与绷带外贴着的三道樟灵净化符相互抵触,符纸的翠色灵光微弱得只剩一层薄纱。这便是林砚,先前在青州城当联络员时,因识破三次邪煞据点伪装崭露头角的年轻弟子,大战时见特警队被火雷煞力困住,二话不说就冲上去用身体挡了一击。
“他的灵脉断了三道,普通樟灵膏只能稳住伤势,没法接脉。”陈默走到床前,掌心灵光化作半透明的樟叶形状,轻轻覆在林砚的胸口,指尖传来滞涩的触感——林砚体内的邪煞余毒已被净化九成,但灵脉断裂处的愈合速度慢得反常,像是有股阴冷的力量在悄悄扯着新生的灵脉。他眉头微蹙,将一道凝如实质的樟灵本源注入林砚体内,那道灵光刚触到灵脉断裂处,就泛起细微的涟漪,“我用本源灵光帮他温养三日,明日再给他服一枚凝神丹,应该能把灵脉接稳。”
林砚在睡梦中轻轻哼了一声,眉头拧成川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像是在承受烈火焚脉的痛苦。陈默目光扫过他的脖颈,忽然顿住——林砚左耳下方的皮肤上,隐约浮现出一缕极淡的黑纹,细如蛛丝,纹路竟与齐万山火山之心的纹理有七分相似。他刚要伸手触碰,那黑纹却随着林砚的一次深呼吸,像潮水般隐入皮肤之下,只留下一丝极淡的煞味余温。“许是煞力残留的印记,再贴两道净化符在颈间。”陈默收回手,并未深究——大战后百余弟子负伤,半数人身上都有类似的临时煞纹,待灵脉稳固自会消退,没必要小题大做。
入夜后,灵樟山的虫鸣都低了三分,唯有疗伤场还亮着连片的翠色灵光,映得地面的樟叶泛着莹光。林砚猛地从梦中弹坐起来,胸口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像是有团火雷在血管里炸开,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扯绷带,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烫得缩回手——绷带下的皮肤竟滚烫如刚出炉的烙铁。借着床头净化符的微光,他颤抖着解开半层绷带,看清胸口的伤口时,吓得倒抽冷气:原本狰狞的创口竟已愈合大半,但愈合处的皮肤泛着诡异的暗紫色,纹理中缠绕着一丝黑红灵光,正顺着血管往四肢游走,所过之处,皮肤都泛起淡淡的火雷光晕。
“这是……什么东西?”林砚惊恐地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竟泛起一缕极淡的火雷灵光,灵光中还裹着一丝毒蝎谷特有的腥气。灵光闪过的瞬间,他的识海突然被一道沙哑的冷笑占据,那声音带着火雷灼烧后的烟嗓质感:“小家伙,多谢你这副灵脉纯净的好皮囊,比我之前的身体好用多了。”
林砚吓得浑身冰凉,喉咙像是被一团煞气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对准床头的樟灵净化符,一缕黑红灵光从指尖飘出,落在符纸上。那道净化符瞬间燃起黑火,符纸表面的樟叶符文先被烧得蜷曲,随即整个化作黑烟,连灰烬都没留下——寻常邪火根本烧不掉加持了本源灵光的符纸。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残忍:“陈默的净化灵光确实麻烦,不过你这具身体是樟灵属性,正好能帮我挡住灵光侵蚀。用不了一月,我就能彻底吞了你的意识,掌控这具灵脉。”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所有人都以为已被樟灵净化得魂飞魄散的齐万山!当日灵光罗盘爆炸前,齐万山见黑煞尖刺直奔火山之心,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当机立断将一缕残魂与本命血肉剥离,藏在火雷煞力的余波中——那缕血肉裹着丹火、雷火、毒蝎三派的核心煞力,能在绝境中寄生。混乱中,这缕带着残魂的血肉恰好溅落在林砚胸口的伤口里,借着伤口的精血滋养,竟像种子般在灵脉断裂处扎了根。
“你……你没死!陈默师兄明明净化了你的肉身!”林砚在识海里疯狂嘶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操控。齐万山的残魂力量还很弱,只能在夜间弟子意识最松懈时短暂掌控身体,但每一次掌控,都在悄悄吞噬林砚的意识碎片,改造他的灵脉——林砚原本纯粹的樟灵属性灵脉,已被悄悄染上火雷毒三重煞力的印记,就像翠色的樟木里钻进了三道黑纹。
“死?我齐万山炼了‘残魂寄体’邪术,只要有血肉容器就能重生,陈默那点净化灵光还杀不死我!”脑海中的冷笑愈发阴鸷,“等我吞了你的意识,融合你的樟灵灵脉,就能把火雷毒煞力藏在樟灵灵光里,到时候不仅能恢复巅峰实力,还能借着玄门弟子的身份,摸清灵樟山的阵眼和底牌,把整个玄门都变成我的囊中之物!”
林砚的身体突然软倒在床上,意识被齐万山的残魂强行压回识海深处,陷入了昏迷。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透过眼缝看到自己的胸口愈合处,那道暗紫色纹理缓缓收缩,化作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火山形状,与齐万山之前胸口的火山之心一模一样,只是颜色黯淡如将熄的炭火。
次日清晨,照料弟子小苏换药膏时,刚解开绷带就惊得叫出声:“林砚师兄的伤好了!”她举着沾了药渍的绷带,快步跑到疗伤场门口,对着巡逻的弟子大喊,“伤口都愈合了,连疤痕都没留!”张长老闻讯赶来,蹲在床前查看,只见林砚胸口的皮肤光滑如初,只留着一圈淡淡的暗紫印记,呼吸间灵脉流转的声音清晰有力,不由得啧啧称奇:“陈默的本源灵光果然厉害,这愈合速度比服用千年人参还快!”连忙转身去后山闭关处禀报陈默。
陈默跟着张长老来到疗伤场,掌心灵光再次覆在林砚胸口,指尖传来顺畅的触感——灵脉断裂处已完全接好,但灵脉中多了一丝极淡的驳杂气息,那驳杂气息裹着极淡的火雷余温,像是残阳落在寒潭里的虚影。“想来是他求生欲极强,引动了体内的潜能,倒让灵脉愈合时吸纳了些许煞力余韵。”陈默沉吟片刻,并未察觉异常——年轻弟子在生死边缘往往能激发潜能,吸纳少量煞力也属正常,“给他服下凝神丹,每日用樟灵液浸泡半个时辰,再观察三日,若暗紫印记消退,便可转入普通弟子居处休养。”他未曾想到,这所谓的“潜能”,正是齐万山残魂吞噬意识、改造灵脉的征兆。
当晚三更,林砚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黑红灵光,正是齐万山的意识掌控了身体。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脚尖点地时竟没碰响地面的樟叶,周身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阴风——那是齐万山吞了阴风谷后留下的煞力,能完美掩盖自身气息,连疗伤场的预警灵光都没惊动。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弟子宿舍区,来到灵樟山北侧的法器库外,眼中黑红灵光一闪,门锁上的樟叶符文像是被抽走了灵光,瞬间黯淡下来,锁芯“咔嗒”一声轻响,自动弹开。
“先取件趁手的法器,再找机会偷点樟灵本源,恢复实力就快了。”齐万山操控着林砚的身体,猫着腰潜入法器库,库房里的法器在月光下泛着各色灵光,他的目光直接锁定在最内侧的剑架上——那柄雷纹剑正泛着莹紫灵光,剑身上的雷纹与他残魂中的紫电火种同源,正是从雷火谷缴获的镇谷之宝。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剑柄时,法器库角落的镇邪钟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钟鸣如细针般扎进林砚的识海,齐万山的残魂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对身体的掌控力瞬间松动。
“不能……不能偷师门法器!”林砚的意识抓住机会反扑,拼尽全力缩回手,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地,胸口的暗紫印记剧烈闪烁,像是有两股力量在皮肤下打架。齐万山的怒吼在识海里炸开:“废物!错过这柄剑,我要多熬半月才能恢复!再反抗,我现在就捏碎你的灵脉,让你魂飞魄散!”
林砚咬着牙撑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法器库,一路撞翻了两盆疗伤用的药草,才跑回疗伤场,一头栽倒在床上再次昏迷。他不知道的是,镇邪钟的嗡鸣虽轻,却带着灵樟山的本源气息,刚好传到后山闭关的陈默耳中。陈默猛地睁开眼睛,掌心樟灵印泛起警示的灵光:“刚才那丝邪煞气息……带着火雷毒的三重印记,像是齐万山的,却又裹着玄门弟子的樟灵灵光,是我错觉?”
他起身走到闭关处的观景台,掌心灵光化作一张巨大的灵光网,笼罩住整个灵樟山,逐寸探查着每一处角落。灵光网扫过法器库,只留下林砚跌撞时散落的樟灵气息;扫过疗伤场,落在林砚的床位上时,只感受到一股年轻弟子的青涩灵光,纯净得不含半点杂质——齐万山的残魂早已察觉到灵光探查,瞬间收敛所有煞力,将自身气息伪装成林砚的灵力波动,连胸口的暗紫印记都隐了下去。
“或许是镇邪钟感受到法器库的煞气残留,误发了警示。”陈默收回灵光网,重新盘膝坐下,却总觉得心底有丝不安。而他不知道的是,黑暗中,林砚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与十六岁年纪不符的阴鸷笑容,胸口的暗紫色火山印记缓缓亮起一丝微弱的红光,像是蛰伏的火种,在灵樟山的心脏地带,悄悄点燃了复仇与夺舍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