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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住区的长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林默和苏媛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回荡，两侧房间的门大多紧闭着。那些门后的人们，有的在恐惧中蜷缩，有的在疯狂地准备下一次任务，还有的——像雷烈那样——在计划着如何获取更多力量。
他们先敲响了仍然可能站在他们这边的几个房间。
第一个开门的是陈浩，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之前总是一言不发地完成任务，但从未使用过诡物的力量。当林默简洁地说明情况——关于“心”，关于系统即将崩溃，关于老者最后的警告——陈浩只是默默听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所以你是说，我们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本身就是问题的一部分？”陈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收容所在利用我们维持它自己，”苏媛接过话，调出平板上记录的数据和分析，“每次任务，每次使用诡物力量，都在加速某种失衡。雷烈现在做的是最危险的事——他在直接抽取系统的支撑结构。”
陈浩的目光在林默和苏媛脸上来回移动，最后停留在林默手中的木板和小册子上。
“那东西，”他指着木板，“真的能带你们找到‘心’？”
“老者的遗物，”林默说，“他在这待得最久，知道的最多。而且……他选择了相信我们。”
“‘遗物’？”陈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林默沉默了片刻。“他在告别。把东西给我们的时候，就像在交代后事。”
陈浩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自己狭小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储物柜，几乎空无一物。他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时间感已经模糊了，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
“我跟你们走。”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决定早餐吃什么，“反正留在这里也是等死。区别只在于怎么死，为什么死。”
第二个愿意加入的是李薇，一个年轻女孩，之前总跟在张薇身边，但在张薇背叛后变得格外沉默。她的能力很特别——能感知到空间结构的异常，在迷失域中曾数次提前预警危险。
“我相信数据，”她看着苏媛的平板电脑，“如果数据分析显示系统在崩溃，那就是在崩溃。而且……”
她咬了咬嘴唇。
“而且我受够了一直在逃跑。每次任务，我们都在逃。从诡物那里逃，从其他小队那里逃，从自己的恐惧那里逃。也许该停下来，做点什么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
当他们找到第三个潜在盟友——一个叫赵强的男人，曾经是雷烈的临时队友，对方的反应截然不同。
“你们疯了。”赵强站在门口，没有让他们进房间的意思，“去找‘心’？根据什么？一首诗？一个快死的老头子的胡话？”
“我们有数据支持，”苏媛试图展示分析结果。
“数据？”赵强嗤笑，“在这里，数据有什么用？我见过能篡改记忆的诡物，见过能让时间循环的诡物。数据？在这里最不可信的就是你们这种‘理性分析’。只有力量是真实的，是可以抓住的！”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几扇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有人在暗中观察。
“雷烈至少明白这一点，”赵强继续，声音越来越大，“他知道在这里要怎么生存。你们呢？你们想当英雄？想拯救所有人？看看四周！我们中大多数人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善良或者聪明，是因为够狠，够自私！”
“所以你的选择是继续这样活下去？”林默直视他的眼睛，“直到系统崩溃，所有人一起死？”
“至少在那之前，我能活得强大一些！”赵强吼道，“而且你们怎么知道一定会崩溃？也许那老头子骗你们！也许‘心’根本不存在！也许这一切都是另一个陷阱！”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雷烈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四个人，都是坚定站在他那边的。他们的状态明显不同——眼睛里有某种异常的光泽，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不祥的能量波动。那是频繁使用诡物力量，且越来越不控制代价的迹象。
雷烈本人变化最大。他的左臂皮肤下隐约可见暗色的纹路，像是血管，但又太过规整，像是某种电路或符文。当他走近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一些。
“我听说，”雷烈开口，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你们在招募人手，搞什么‘寻心之旅’。”
他在林默面前三步处停下。两人对视，曾经勉强维持的、战友般的最后一丝情谊，此刻荡然无存。
“我们是在寻找出路，”林默说，“真正的出路，而不是在加速自己的灭亡。”
“灭亡？”雷烈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林默，你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我不知道系统的问题？我当然知道。但我的解决方案和你们不同——我不打算修复这个破机器，我打算掌控它。”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一枚暗红色的晶体碎片，约拇指大小，内部仿佛有熔岩流动。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默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狂暴能量。
“核心诡物的碎片，”雷烈欣赏着晶体，“‘地狱火种’的一部分。我用了三条人命做诱饵才从‘彼岸’那些杂碎手里抢到。知道它给我带来了什么吗？”
他握紧晶体，瞬间，暗红色纹路从他手臂蔓延到脖颈，眼睛里闪过火焰般的红光。周围的温度骤升，金属墙壁上凝结出水珠，又迅速蒸发。
“力量，林默。最纯粹的力量。我能感觉到这个系统的每一个节点，每一条能量流动。是的，它在崩溃，但崩溃过程中释放的能量……足够让我成为新的核心。”
苏媛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能量读数飙升到危险阈值。
“你在把自己变成诡物，”她冷冷地说，“高频次、高负荷地使用核心碎片，你的身体和意识都在被同化。再过不久，你和那些我们收容的东西，不会有本质区别。”
“那又如何？”雷烈反问，“至少我还活着，而且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强大。而你们呢？去找一个传说中的‘心’，指望它能仁慈地放你们走？还是指望它需要‘维护者’，然后你们自愿成为下一个囚犯？”
他上前一步，逼近林默。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林默。加入我。你的共情能力，苏媛的分析能力，加上我的力量，我们可以真正掌控这里。我们可以制定新的规则，让这里成为我们的王国，而不是牢笼。”
林默看着雷烈眼中那种混杂着疯狂、野心和某种深层次恐惧的光芒，突然明白了——雷烈其实知道自己在走向毁灭，但他停不下来了。就像从悬崖跳下的人，只能在坠落中不断告诉自己这是飞翔。
“那其他人呢？”林默轻声问，“那些不愿意成为你‘王国’子民的人呢？那些被你当作诱饵牺牲的人呢？”
雷烈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变得冷酷。
“必要的代价。在任何新秩序建立的过程中，总有无可避免的牺牲。”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林默说，“用别人的生命铺就你的道路。”
“而你的选择是用所有人的生命冒险，去追求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幻想！”雷烈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怒意，“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林默！看看现实！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们不够幸运，不够强大，被这个世界选中当燃料！唯一的活路就是变得更强，强到能反噬这个系统！”
两人的争吵已经吸引了所有人。居住区的门全部打开了，剩下的十几个收容员都站在走廊里，看着这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辩论。
林默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所有聚集的人。
“雷烈说的部分是对的，”他大声说，声音在长廊里清晰可闻，“我们是被选中的燃料。但错的在于，他以为成为更大块的燃料就能逃脱被燃烧的命运。”
他举起手中的木板和小册子。
“老者——那个在这里待得最久的人——给了我们这个。他说系统即将崩溃，‘心火将熄’。而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心’，不是掌控它，而是理解它，然后……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有人问。
“我不知道，”林默诚实地回答，“可能是修复它，可能是摧毁它，也可能是别的。但我知道的是，继续按照现在的模式下去——不断执行任务，不断使用诡物，不断内斗——我们所有人都会在系统崩溃时一起消失。”
他看向每一张脸，那些脸上写着恐惧、犹豫、绝望，偶尔也有一丝微弱的好奇。
“我要去找‘心’。苏媛、陈浩、李薇跟我一起。这条路可能更危险，可能根本就是死路。我不承诺能带任何人离开，甚至不承诺我们能活着到达目的地。”
他停顿了一下。
“但至少，我们在尝试理解真相，而不是在真相面前闭上眼睛，疯狂地冲向悬崖。”
人群沉默。
然后，赵强第一个走向雷烈身后。接着是两个人，三个人……最终，有八个人选择了雷烈。
剩下的，除了林默这边的四人，还有五个人站在原地，低着头，没有选择任何一边。
“懦夫，”雷烈对那些没选择的人嗤之以鼻，然后最后看了林默一眼，“那就这样吧。你们走你们的死路，我们走我们的活路。但愿在系统崩溃前，你们已经死得足够远，不会碍我的事。”
他转身离开，追随者们跟在他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留下的，是一片沉重的寂静。
那五个没做选择的人中，一个年轻男人终于抬起头。
“我……我想跟你们走，”他怯生生地说，“但我不敢。雷烈说得对，我可能只是个懦夫。”
林默看着他，看着其他人眼中的挣扎。
“留在这里，也是一种选择，”苏媛突然开口，“不是每个人都要成为英雄，也不是每个人都要成为野兽。如果你们选择留下……尽量别使用诡物力量。那可能会加速崩溃。”
“还有，”林默补充，“如果……如果我们失败了，而雷烈成功了。记住，他建立的不会是乐园。”
他们没再说什么，转身朝边缘地带的入口走去。四个人，带着一些基本物资，一件遗物，一本日记，和一个渺茫的希望。
走到长廊尽头时，林默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没有选择的人还站在那里，像雕塑。而更远处，雷烈阵营离开的方向，隐约传来能量波动的嗡鸣——他们已经在准备下一次力量攫取。
彻底分裂了。
从此，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通向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或者，也许最终会殊途同归。
林默转回头，看向前方昏暗的通道。木板在手中微微发热，划痕处的温度似乎在指引方向。
“走吧，”他说，“趁还有路可走。”
四人踏入了通往边缘地带的最后一条走廊。身后的安全区灯光，在他们的背影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那些不愿或不敢做出的选择，在目送他们离开。
影子最终被黑暗吞没。
决裂已成。道路已分。
现在，只剩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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