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洛阳微蹙的眉峰。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阶下躬身站立的知府身上,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
“你方才提及,那些抵制新政的人,竟说我大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此话究竟何意,你且细细道来。”
那知府额角沁着细汗,显然也知晓这话的分量,忙躬身回话,语气愈发谨慎:
“回洛阳先生的话,那些乡绅商户私下议论,说咱们大华教内部,尚有不少压货的小厮、贴身的奴仆,至今仍未废除卖身契,依旧是主家私产一般的存在。”
“可教中却强令地方百姓、宗族世家尽数废除奴籍,他们便觉得此举不公,是以心生抵触,不肯遵行新政。”
话音落下,厅内霎时静了几分。洛阳缓缓抬眼,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身侧的殷副教主身上。
殷副教主闻言眉梢微蹙,清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转脸看向立在角落的一名管事。
那管事身着青色公服,手中正握着纸笔,似在记录方才的议事内容。
“王管事”
殷副教主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愠怒。
“我分明三日前便传下钧旨,自教众弟子往下,无论层级高低,凡家中蓄养奴仆、小厮者,一律废除卖身契,改行新政所定的四时辰雇佣制,薪资按规矩发放,不得有误。”
“为何到了今日,竟还有教内之人阳奉阴违?”
“是你们未曾将钧旨传达到位,还是故意懈怠,视教规新政为无物?”
王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诘问惊得一哆嗦,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落在纸上,晕开一团墨渍。
他连忙丢下笔,双膝微微弯曲,躬身回话,语气急促却条理清晰:“回殷副教主的话,绝非属下懈怠!教主与各位副教主、长老级的府邸,早已尽数废除了卖身契,府中仆役皆已改签雇佣文书,按四时辰轮值,薪资也是按教中定例发放,这一点属下可以立誓作证!”
“只是……只是除了教主和长老们的直属府邸,其他教众分支、各地分坛以及教中产业所蓄养的奴仆,属下并无管辖权限,也并非负责这一块事务的主事,实在管不到那些地方啊!”
他话音刚落,厅内众人脸上便纷纷露出了然之色。
先前只想着推行新政,却忘了明确执行与监督的权责,教中各部门各司其职,偏偏缺了一个专门统筹此事的机构,那些远离中枢的分支与产业,自然就成了监管的盲区,底下人阳奉阴违,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那知府见众人神色变幻,连忙趁热补充道:
“洛阳先生,殷副教主,其实早在新政传下之初,地方上便有风声,说教中要废除卖身契,人人平等。”
“可百姓们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专门的衙门来督办此事,更无人来监督核查。”
“那些有奴仆的人家,见没人管着,自然就心存侥幸,表面应承,暗地里依旧我行我素。”
“久而久之,流言便传开了,说教中是双重标准,新政也就越发难以推行了。”
殷副教主闻言,美目流转,重新看向洛阳,眼中带着几分征询与信赖。
她清楚,这废除卖身契的新政,本就是洛阳一手提议,他对其中的关键与症结,必然有着更深的考量。
“洛阳,”
她放缓了语气,语气诚恳,“新政是你力主推行的,如今出现了这样的纰漏,显然是缺了一个能统筹执行、监督核查的专门部门。”
“你觉得,当成立一个怎样的部门,才能破解眼下的困局?”
洛阳指尖一顿,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又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思绪飞速运转。
他深知,这个部门绝不能是虚有其表的空壳子,必须要有实权,能够震慑各方。
同时,它又得独立于现有的各衙门之外,避免被旧有势力掣肘,真正服务于总教,保障新政的推行。
沉吟半晌,他眼中渐渐有了决断,抬眼看向殷副教主与众人,声音掷地有声:
“这个部门,必须具备三大职能。
“一是统筹推行新政,确保教内教外、上下一体,尽数废除卖身契,落实雇佣制度。”
“二是拥有监督核查之权,上至教中高层、地方官员,下至乡绅商户、教众分支,皆在其监督范围之内,一旦发现阳奉阴违、违抗新政者,有权介入调查。”
“三是要有执法之权,对于拒不执行者,可直接缉拿抓捕、讯问追责,不必事事请示,如此方能雷厉风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南境的舆图之上,语气愈发坚定:
“如今我们立足南境,新政推行也当从南境着手。”
“这个部门既独立于各衙门,直属总教,又执掌监督执法之权,不如就唤作‘南镇抚司’。”
“有此一司专司其事,新政推行便有了抓手,只许州官放火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殷副教主静听洛阳详述完南镇抚司的构想,殷副教主清丽的眉眼间渐渐凝起决断之色,先前因新政受阻而生的郁色散去大半。
她抬手理了理袖口垂落的银线流苏,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声音清冽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洛阳所言极是,新政要行得稳、推得透,非得有这样一个权责明晰、手握实权的专门机构不可。”
话音落定,她微微颔首,语气愈发笃定:
“即刻传令下去,正式成立南镇抚司!此司直属总教,直接受命于我,不受任何地方衙门、教中分支掣肘。”
“其核心职责便是专司监督废除卖身契新政的全面执行,上至教中长老、各地主官,下至乡绅商户、寻常百姓,凡大华治下之人,皆在其监管范围之内。”
“除此之外”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了几分。
“南镇抚司需享有完整的执法,遇有阳奉阴违、抗拒新政者,可直接缉拿”
“涉嫌包庇、阻挠新政推行者,准予抓捕审讯”
“查证属实后,有权依规处置,不必事事上报请示,务必做到令行禁止、雷厉风行。”
谈及司署人选与班底,殷副教主略一思忖,便已有了定论:
“南镇抚司的班底,就由教中原有影卫改组而成。”
“影卫出身精锐,行事严谨,忠诚可靠,改组成立后,便由阿二全权主持司中事务。”
说到阿二,她语气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体恤:“
阿二上次为护教中安危,身受重伤,虽经悉心诊治已然痊愈,却终究难以再披甲上阵、领兵打仗。”
“这南镇抚司的差事,虽无沙场征战之烈,却关乎新政根基、教中声望,责任同样重大,正好让他发挥所长,也算是得其所哉。”
随即,她又补充道:
“新政推行刻不容缓,给各地、各位三日缓冲期限。”
“三日之后,南镇抚司正式启动强制执行,凡仍未废除卖身契、违抗新政者,一律按规处置,绝不姑息!”
念及新政的源头与洛阳的才干,殷副教主再次开口,敲定关键职位:
“新政的诸多核心概念与推行思路,皆由洛阳提出,他对新政的精髓与要害最为洞悉。”
“阿二沉稳果决、武艺高强,可任南镇抚司都指挥使,统管司中执法事宜”
“洛阳则任副督指挥使,辅佐阿大,主理新政监督的谋划与统筹,遇有重大事宜,二人需同心协力、共商决断。”
诸事安排妥当,殷副教主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放缓了些许:“今日议事,核心事宜已然敲定,相关指令稍后会由文书房拟好,即刻下发。”
“若无其他要紧事,各位便先退下吧,各司其职,务必确保南镇抚司顺利组建、新政按时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