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
营啸的混乱如同瘟疫般扩散,失控的马群、救火的士兵、盲目奔逃的溃兵、还有那些试图弹压却反被卷入混乱的军官……整个姚军营盘已乱成一锅沸粥。但这并不意味着风妄他们可以轻松离去。
兀术能统领这支深入敌后的孤军,绝非庸才。最初的混乱过后,中军方向传来了沉闷而急促的牛角号声,那是集结与镇压的命令。虽然响应迟缓,但已经开始有建制的小股部队在军官的呵斥下,开始向引发混乱的核心区域——粮草区和马厩区——合围过来。
更重要的是,那座源石高台虽然暂时瘫痪,但黑袍人并未放弃。风妄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充满怨毒和尖锐的精神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了他。是那个黑袍人首领!他无法立刻追来,却能用这种阴毒的方式,为追击者指明方向。
“这边!”风妄低喝,带领着仅存的八名亲卫(一人战死,一人重伤被同伴背负),冲入一片燃烧的帐篷废墟,借助浓烟和火焰的掩护,试图摆脱精神锁定。
然而,那股精神印记极其顽固,如同在灵魂上打下了烙印。无论他们如何变换方向,身后总能很快响起追兵的呼喝声和密集的脚步声。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一名脸上被烟火熏得漆黑的队正喘息着道,“追兵咬得太紧了!他们人太多!”
风妄脸色苍白,不仅仅是消耗过大,更因为强行中断吞噬和那股精神印记的持续侵蚀,让他识海阵阵刺痛,经脉也隐隐作痛。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兵的火把如同一条扭动的火蛇,在黑暗中紧追不舍,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必须切断那精神锁定!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亲卫道:“你们先走,沿来时标记的路线,去鹰嘴崖下汇合点!”
“将军!”
“执行命令!”风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稍后便到。”
亲卫们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深深看了风妄一眼,咬牙继续向前冲去。
风妄则转身,面向追兵来的方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不再试图驱散或隐藏那精神印记,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主动引导那缕灰白能量,迎向那股怨毒的精神力量!
这不是硬碰硬的对抗,而是……模拟与同化!
他回忆起吞噬源石能量时感受到的那些混乱、暴虐的碎片,将自己灰白能量的一部分特性,临时扭曲、伪装成与之相似的气息!同时,他将自身绝大部分的生命气息和能量波动,强行压制到最低,如同蛰伏的冬虫。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在钢丝上跳舞。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那怨毒精神彻底污染,或者伪装失败被瞬间识破。
追兵的火光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跑在最前面那些姚兵狰狞的面孔。
风妄屏住呼吸,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隐藏在倒塌的营帐阴影里。
那股锁定他的精神力量猛地一顿,似乎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在原地盘旋、逡巡,充满了困惑与暴怒。它只能感应到一片模糊的、带有同源却更加混乱驳杂的区域,却无法精准定位风妄的存在。
“在那边!搜!”带队的姚军百夫长显然也失去了明确指引,只能凭借最后感应的方向,指挥士兵散开搜索。
机会!
就在几名姚兵即将搜到风妄藏身之处时,他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横向窜出,借助障碍物的掩护,几个起落便脱离了搜索圈,向着与亲卫们撤退路线平行的另一个方向潜去。
他必须引开追兵!
果然,他刚一行动,那股精神锁定再次隐约试图连接,但因为他刻意维持的伪装和压制,变得断断续续,无法形成有效指引。而移动的目标,显然比静止的更容易吸引注意力。
“在那边!追!”百夫长发现了风妄一闪而逝的身影,立刻带人追了上去。
风妄不再保留速度,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混乱的营盘中左冲右突,专门往人员密集、火势凶猛的地方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拖延追兵。箭矢不时从他身边掠过,钉在燃烧的木桩上,带起点点火星。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强行压制和伪装对心神的消耗极大,经脉的胀痛感也越来越强烈。但他眼神依旧冰冷沉静,计算着路线,拉扯着追兵的队形。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锁定了鹰嘴崖的方向,也隐约感知到灰隼等人已经接近了汇合点。他猛地折向,甩开身后被绕得晕头转向的追兵,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射向营盘边缘的黑暗。
就在他即将冲出最后一片营区,没入山林的前一刻。
“嗤!”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从侧后方袭来!
不是箭矢,而是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短针!速度快得惊人,而且时机刁钻,正好卡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换气瞬间!
是那个黑袍人!他虽然本体未至,却留下了这等阴险的后手!
风妄瞳孔骤缩,全力扭转身形,但那短针太快了!眼看就要射中他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旁边的阴影里扑出!
“噗!”
短针精准地没入了那道黑影的肩胛。
是灰隼!
他不知何时早已在此接应,关键时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风妄心头巨震,一把扶住踉跄的灰隼,触手一片冰凉,那幽蓝短针显然淬有剧毒!
“走!”灰隼脸色瞬间蒙上一层黑气,却强撑着低吼。
风妄不再犹豫,半扶半抱着灰隼,脚下发力,两人如同融化的冰雪般,彻底消失在营盘边缘浓重的黑暗与山林之中。
身后,姚兵的喧嚣和火光被茂密的林木迅速隔绝。
暂时的安全,代价惨重。
风妄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气息迅速萎靡的灰隼,又望向落霞谷方向那依旧隐约可见的混乱火光,眼神深处,是冻结万载的寒冰,以及……一丝悄然燃起的、名为复仇的火焰。
这笔债,他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