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去天字码头见谁?”
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
我转身的瞬间,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武胜的身体绷紧,叶知秋捂着还在渗血的耳朵,猛地抬头。
陈景瑞就站在巷子口。
晨光在他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握着一串铜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还敢出现?”武胜往前跨了一步,拳头攥得咔咔作响。
陈景瑞没有动。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平静得可怕。
“陆文渊,你体内的同步率已经到59.7%了。”他说,“再过不到十二个小时,你就会彻底变成方九霄。”
我的喉咙发紧。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些监测数据,最终都会流向我这里。”陈景瑞抬起手,那串铜钱在他指间转动,“叶家的听魂坠,是我通过隐秘渠道透露给水底衙的。”
叶知秋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她的声音在颤抖,“你为什么……”
“为了加速。”陈景瑞说,“也为了测试。”
武胜冲了上去,一拳朝着陈景瑞的脸砸过去。
但陈景瑞只是轻轻一抬手,那串铜钱突然散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武胜的拳头停在了半空,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
“你对我动手没有意义。”陈景瑞说,“我今天来,不是要和你们打架的。”
“那你来干什么?”我盯着他,“继续演戏?”
陈景瑞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来告诉你们真相。”他说,“关于社长的真相。”
空气凝固了几秒。
陈景瑞松开手,那串铜钱重新飞回他掌心。武胜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他没有再冲上去,只是死死盯着陈景瑞。
“你们以为社长在制造混乱?”陈景瑞的声音很轻,“不,他在试图创造一个他理想中绝对有序的新世界。”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什么意思?”
“七星连珠之夜,他会利用你与方九霄力量完全融合的瞬间,强行打开归墟。”陈景瑞说,“然后引入他所谓的净化之力,抹除这个世界上所有他认为混乱的东西。”
叶知秋倒吸了一口冷气:“抹除……什么?”
“人性。”陈景瑞说,“欲望、贪婪、愤怒、恐惧……所有让这个世界陷入混乱的情感,都会被净化。到那时,所有人都会变成绝对理性、绝对服从的……工具。”
我的后背开始发凉。
“代价呢?”我问。
“现存一切的生灵涂炭。”陈景瑞说,“净化的过程,会杀死至少三分之二的人类。剩下的,会成为他新世界的基石。”
武胜的脸色变得铁青:“你他妈早就知道?”
“我知道。”陈景瑞说,“所以我才要背叛你们,取得社长的信任,打入核心。”
“打入核心?”叶知秋的声音尖锐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害阿King?为什么要把我们的行踪告诉水底衙?”
“因为只有这样,社长才会相信我。”陈景瑞说,“而且阿King没有死,不是吗?”
我盯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
陈景瑞没有说话。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个罗盘。
很旧,铜制的外壳已经氧化发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罗盘的中心,有一根细如发丝的指针,正在微微颤动。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陈景瑞说,“他在临死前告诉我,这个罗盘能指引方九霄找到他封存真正记忆与力量的地点。”
我伸手接过罗盘。
那东西很沉,沉得不像是一块铜制品。我低头看着那根指针,它在我手里转了几圈,然后突然停住了。
指针指向东南方。
“它指向哪里?”武胜问。
“珠江之下。”陈景瑞说,“广州塔的倒影深处。”
我的手指收紧。
“你究竟站在哪一边?”我问。
陈景瑞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笑意。
“我站在这一边。”他说,“而你,是唯一的平衡点。”
我盯着他,心里有无数个念头在翻涌。
“你知道吗,陈景瑞,”我说,“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一拳打爆你的脸。”
“我知道。”陈景瑞说,“但你不会。因为你需要我。”
他说得没错。
我恨这个事实,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
“天字码头的约,是谁安排的?”我问。
“沈琬。”陈景瑞说,“她想让你见一个人。”
“谁?”
“社长的副手。”陈景瑞说,“紫衣。”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为什么?”
“因为紫衣想叛变。”陈景瑞说,“他不认同社长的计划,但他一个人做不到。他需要你。”
叶知秋猛地抬头:“这是陷阱!”
“可能是。”陈景瑞说,“也可能不是。”
武胜骂了一句脏话:“你他妈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陈景瑞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我。
“陆文渊,你还记得我在鬼戏班案子里说的那句话吗?”
我愣了一下。
“是你体内的,在呼唤我们。”我说。
“对。”陈景瑞点头,“那不是诛心之语。那是事实。”
他往前走了一步。
“方九霄的意识,从你第一次觉醒力量开始,就在不断侵蚀你。但他不是想取代你,他是想……融合你。”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
“什么意思?”
“他需要一个载体。”陈景瑞说,“一个既有他的力量,又有现代人意识的载体。而你,就是他选中的那个人。”
叶知秋的声音颤抖:“那陆文渊会消失吗?”
“不会。”陈景瑞说,“如果融合成功,陆文渊和方九霄会成为同一个人。你们会拥有两个人的记忆、两个人的力量,但只有一个意识。”
武胜瞪大了眼睛:“这他妈不是夺舍吗?”
“不是。”陈景瑞说,“夺舍是一方吞噬另一方。而融合,是两者合一。”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罗盘。
那根指针还在颤动,像是在催促我赶紧动身。
“如果我去了广州塔,”我问,“会发生什么?”
“你会找到方九霄封存的记忆。”陈景瑞说,“然后你会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布下这个局。”
“局?”叶知秋的声音尖锐起来,“你是说,陆文渊的出生,陆文渊的觉醒,这一切都是……”
“都是方九霄计划的一部分。”陈景瑞说,“他在三百年前就预见到了今天。他知道水底衙会复苏,知道社长会发动净化,所以他留下了后手。”
我的手指攥紧了罗盘。
“后手就是我?”
“对。”陈景瑞说,“你是他留下的,唯一能阻止社长的棋子。”
武胜骂了一句更难听的脏话。
叶知秋捂着耳朵,眼泪又流了出来。
而我只是站在那里,感受着体内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意志。
它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
它很平静。
像是在等待什么。
“陈景瑞。”我说。
他看着我。
“如果你骗我,”我说,“我会亲手杀了你。”
“我知道。”陈景瑞说,“但我没有骗你。”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叫住他。
他回头。
“你爷爷……”我问,“他到底是谁?”
陈景瑞沉默了几秒。
“他是方九霄当年最信任的人。”他说,“也是唯一知道方九霄全部计划的人。”
说完,他走进了晨光里。
那串铜钱在他手里转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然后,他消失了。
武胜看着我:“陆哥,我们还去天字码头吗?”
我低头看着罗盘。
那根指针还在颤动。
“去。”我说,“但不是为了见紫衣。”
叶知秋愣住了:“那是为了什么?”
我抬起头,看向东南方。
那里是珠江。
那里是广州塔。
“为了找到答案。”我说。
武胜活动了一下脖子:“那就走吧。”
叶知秋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泪:“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点点头。
然后,我们走进了晨光里。
罗盘在我手里微微发烫。
那根指针,稳稳地指向珠江深处。
而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可能是真相。
可能是陷阱。
也可能是我的终点。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