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你不还口,也不至于被堵在这角落。你要走,谁敢阻拦?!
这正是凌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李嬷嬷与王嬷嬷敢与迎春顶撞,敢指桑骂槐与司棋争执,但绝不敢动手阻拦迎春!
迎春怔了怔,讷讷道:
我忘了......
凌策顿感无言,转向司棋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
那边王嬷嬷听见问话,生怕司棋全盘托出,急忙插嘴:
侯爷,说大了是贾家家事,说小了不过是我们姑娘院里琐事。侯爷您这......
话未说完,凌策冷然道:
以下犯上,掌嘴!
话音未落,李寒衣已闪至王嬷嬷面前,扬手将其扇飞!转瞬间又出现在李嬷嬷身侧,在众人惊骇目光中将她也击飞!
两个嬷嬷摔落在地,半边脸立刻肿起,吐出几颗断牙。院中霎时鸦雀无声——打王嬷嬷尚可,打李嬷嬷无异于打宝玉与王夫人的脸面!
凌策浑不在意道:
这是代二姑姑与宝玉教训你们。主子说话时不得插嘴!贾家乃国公府第,我暂居于此不算外人,此事不会外传。
若让外人知晓贾家奴仆这般没规矩,往后贾家主子在外都要遭人非议!到时便是你们全家的性命也抵偿不起!
两个嬷嬷此刻莫说疼得说不出话,即便能言也不敢开口。不仅因凌策话语震慑,更因李寒衣正以看死人的眼神盯着她们!
司棋见状精神大振,立即禀告事情原委。
贾母院中,
侍书悄悄禀报后,贾母面色骤变,屋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凤姐儿如坐针毡,小心翼翼开口道:
老祖宗,要不我去看看?毕竟是宝玉的奶娘,总要给几分体面。再说策哥儿终究是外人......
贾母沉声道:
什么外人!他是探春未来的夫婿,就是咱们贾家的人!如今为姐姐主持公道,有何不妥?!
凤姐儿连忙赔笑:
是是是,是我失言了。府里嬷嬷们偶尔吃酒耍钱也是常事,往日都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多半是守夜时解乏罢了。
只是近来确实有些过了,这个月就撞见两回,都是开局的架势。有一回竟有三百吊的输赢,我看着都心惊!
她本想说些趣事给贾母消气,不料贾母闻言一怔,倒吸凉气道:
何时的事?我竟不知!
王熙凤也是一愣,思索道:
我过门时就见过,后来管家时更是常见。守夜的嬷嬷们都说这是为了夜里提神,且都是几个铜钱的小玩意。
那时我也没在意,想着夜里当值确实辛苦。加上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也就没多管。直到去年才渐渐玩大了,不过也都是些奶娘和管事婆子。
说着又迟疑道:
老祖宗也知道她们的身份,个个都说不得。特别是宝玉的奶娘,我哪敢管教?
贾母气得连连拍案,惊得凤姐儿又跪了下去......
贾母怒斥道:愚蠢!你以为这是小事?殊不知这才是最要紧的!难怪我毫不知情,她们背着我 ,连你也瞒着我!鸳鸯,进来!
鸳鸯慌忙进屋,贾母质问道:你可知道那些婆子们饮酒 的事?
鸳鸯一怔,连忙答道:饮酒之事确实知晓,各房婆子闲暇时都会小酌几杯。但 一事从未听闻,我们几个丫头偶尔会玩些小牌,却不曾见婆子们参与。
这些贴身丫鬟并非时刻随侍主子,闲暇时也会聚在一起消遣。连晴雯都懂得推牌九......不过她们与婆子不同,主子们都知道这事,而且只是小赌怡情,赢了钱便请客吃些点心罢了。
贾母颔首,她素知鸳鸯为人,确信其未说谎。转头对跪着的凤姐说道:听你这般说,倒也不能全怪你。看来是我这些年疏于管教,府里越发没了规矩!
凤姐低头暗笑,心知这是在敲打王夫人。毕竟在她进门之前,一直是王夫人掌家。
贾母继续训诫:你年轻不知轻重!以为 无伤大雅,只要不闹出事端就无妨。岂不知 必带饮酒,饮酒难免做出有辱门风之事!
特别是那些值夜的,夜间饮酒极易疏忽职守。若让歹人趁机潜入,府中姑娘们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凤姐猛然惊醒,急忙抬头道:是媳妇疏忽了!老太太稍候,我这就去处置!
她先前确实未曾重视此事。一来那些嬷嬷都是府中老人,她初掌家务不便严惩;二来她自己也会玩牌,还是跟王家的嬷嬷学的......
但如今事关姑娘们名节,就绝非小事了!她正欲告退,却被贾母唤住。
不必着急,横竖策哥儿和三丫头都过去了,二丫头不会吃亏。你去寻几个从不 饮酒的老实人,将李嬷嬷、王嬷嬷等涉事之人统统带来!
仔细盘问府中还有谁这般放肆!坦白从宽,隐瞒从严!揭发他人者减轻责罚!把所有参与之人都押到院中罚跪!
凤姐闻言精神大振,这才是她心目中那个雷厉风行的国公夫人!
贾母又吩咐鸳鸯:去前院调二十个老仆持杖候着!再请大太太、二太太到院中跪着!
鸳鸯领命而去,凤姐也急忙退出。一出院门,她激动得几乎站立不稳。
平儿,咱们这回可算逮着机会了!那些老刁奴仗着资历处处与我作对,今日非得好好整治她们不可!原打算等清丈田亩、核对账册后再发落,谁曾想天赐良机!
平儿细问缘由后,忧心忡忡地劝道:奶奶须得留些余地。这些嬷嬷未必都能撵出去,保不齐就有体面的能留下。不如分而治之?
凤姐眼波流转,将平儿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忽笑道:哟?跟着策哥儿久了,连兵法都学会了?正好我瞧着三丫头不错,要不拿你去换?我看策哥儿整日姐姐长姐姐短的,指不定存着什么心思呢!
平儿银牙紧咬,冷声道:奶奶若不顾脸面尽管去换,横竖我不过是个丫头,哪敢多嘴!
凤姐倒抽凉气,跺脚道:好你个平丫头,如今倒要骑到我头上来了?说你两句还顶嘴!站住!平儿早提着裙角笑跑开去,凤姐在后追赶,惹得随行仆妇们瞠目结舌,恍惚瞧见当年那两个嬉闹的小女儿。
——·——
凤姐领着人刚到宝玉院外便觉异样。廊下聚着好些丫鬟婆子,却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院里死寂得骇人,凤姐只当弟妹们出事,霎时血色尽褪,厉声喝道:都堵着作甚!闪开!
身后跟着贾母特派的执事婆子们,闻言立即板脸上前驱散人群。待看清院内情形,众人俱是一怔。凤姐抢步上前,顿时眼前发黑,平儿更是一阵干呕背过身去。
但见李、王二位嬷嬷满嘴猩红,腕间血肉模糊。因被拔了舌根,鲜血汩汩涌出浸透衣衫,此刻正像离水之鱼般抽搐,喉间发出怪响。
凤姐强压翻涌的胃液,颤声道:这...这是怎么了?妹妹们可安好?宝玉呢?策哥儿,莫非是李姑娘...
凌策从容颔首:此二奴不仅在宝玉厢房设 ,赌资逾三十两,泰半还是赃银!更可恨这王嬷嬷身为二姑姑乳母,非但偷盗首饰,被司棋撞破后竟敢对主子恶语相向。
探春虽面色惨白,仍强撑着补充道...
“策哥儿来时,她们竟视若无睹,还端着架子要赶他走!”
麝月想解释几句,因探春所言皆是听司棋转述,并非亲眼所见。她心知李嬷嬷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哪敢真撵侯爷?可即便如此也是失礼,何况眼下人已奄奄一息,说这些也无用,只得急道:
“奶可算来了!您看是不是先把人抬出去?小侯爷不肯,可若真死在这儿,多晦气!”
凤姐儿刚要开口,却见李嬷嬷猛然瞪大双眼,喉咙里“嗬嗬”两声,双腿乱蹬几下便断了气!王嬷嬷紧随其后,死状同样骇人!
这下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弯腰呕吐,连凤姐儿也不例外。所幸凌策反应快,一把将探春拉到身后,与迎春、惜春站在一起,没让她们瞧见这惨状……
“二婶婶,看这情形,老太太已知晓了?她老人家怎么说?”
凤姐儿擦了擦嘴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人都死了,老太太说什么还重要吗?如今反倒得替你收拾残局!
“策哥儿别忧心,老太太本就吩咐过,这等祸害主子的奴才该乱棍 !在宝兄弟院里设 ,传出去他还如何做人?麝月,宝兄弟呢?”
麝月面色惨白道:“在屋里歇着,方才受了惊,这会儿好些了,不敢让他出来。”说完瞥见地上尸首,又俯身干呕起来。
凤姐儿强压恶心,厉声道:“来人!把这两具尸首拖走!其余参与 的统统押下!挨个审问谁玩得最大,老实交代的从轻发落,嘴硬的重罚!”
李嬷嬷与王嬷嬷皆是死契奴才,生死全凭贾家做主。贾府下人多为死契,这般用着才顺手。
待小厮清理完院落,连血迹都冲刷干净,凤姐儿皱眉道:“这儿住不得了。麝月,你带宝玉先去梦坡斋缓缓,稍后我另备院子安置你们。策哥儿、二妹妹、三妹妹,随我去见老太太?”
凌策含笑点头:“自当同去。”
探春忧心忡忡望向凌策,又向凤姐儿投去恳求的目光。她来时二人舌头已断,事已至此,只能站在凌策这边。
凤姐儿会意,宽慰道:“无妨,这些刁奴早该整治,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若凌策不出手,老太太至多责罚这两个在宝玉院聚赌的婆子,未必会要命。可如今闹出人命,老太太便不得不替他周全了。
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将受到严惩,否则老太太无法平息此事,更无法让凌策心生感激,也就留不住他!因此她丝毫不担心凌策,反而在心中暗骂:
这小灾星,自从来了就 不断,莫非是 转世?
凌策转身望向瑟瑟发抖的迎春,温声安抚道:
二姑姑不必惊慌,我说过会护你们周全。放宽心,无需惧怕。从今往后,再无人敢欺辱于你。
迎春怔怔地望着他,莫名觉得心中恐惧渐渐消散。年幼的惜春反倒毫无惧色,兴奋地拍手道:
策哥哥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