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掌心往下淌，滴在书页上，没被吸走，也没蒸发。它只是慢慢爬，沿着那串星文的笔画，一圈一圈打转。我盯着那血，脑子发木，手指却还在动，指甲顺着最后一笔往下划，像是要把这字刻进骨头里。
断链突然烫得吓人，贴着胸口像块烧红的铁。我猛地抬头，屋顶通风口的铁栅栏歪了半边，月光从缝隙里漏下来，照在书脊那道裂痕上。裂痕深处，有东西一闪。
我甩开书，翻身踩上书架，手扒着边缘往上爬。梯子晃得厉害，胳膊上的紫痕已经烧到肩膀，皮肤底下像有针在扎，一抽一抽地往心口爬。我咬住袖子，硬撑着把通风口的铁条掰开，钻了上去。
瓦片冰凉，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我趴在屋顶喘了两口气，断链还在发烫，这次不是冲着禁书阁，而是指向书院北边——剑冢的方向。
我撑着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栽下去。刚迈出一步，眼前发黑，整个人往下坠。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没看清人，只闻到冷香混着铁锈味。那人没说话，直接把我拽起来，背了上去。我挣扎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管我……”
“闭嘴。”是陆九玄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再动一下，我就把你扔这儿。”
我没再动。他背着我走得很稳，脚步轻，像是踩在棉花上。我伏在他肩上，听见他呼吸压得很低，可心跳快得不正常。断链贴着他后背，烫得更厉害了，像是在催什么。
路过药理堂时，我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他没停，反而加快了步子，绕到后山小径。树影扫过脸，冷风吹得我打了个哆嗦。他忽然停下，指尖在我掌心划了一下。
一滴血落下来，混着我的血，渗进那串星文里。
星文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紫痕从肩膀往下退了半寸。可就在这瞬间，我感觉到他胸口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炸了一下。
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差点跪下去。
“你心口……”我撑着抬头，看见他领口裂了一道缝，露出一点暗红的符印，像烧焦的树根，缠在锁骨下方。
“别看。”他声音发紧，抬手把领子拉好，可那符印还在发烫，透过布料透出来。
我没说话，只是把断链按在胸口，它还在震，震得心口发麻。
他背着我走到剑冢入口，石门自动开了。里头黑得看不见路，只有满墙的剑在微微发亮，像是睡着了还在呼吸。他把我放下，靠在石壁上，自己盘腿坐下，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把手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把掌心朝上递过去。他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指尖掐了个诀，低声念了句什么。
刹那间，他心口的符印亮了。
红光顺着经脉往手臂爬，像血在倒流。他咬着牙，额上冒汗，可还是把我的手按了下去——掌心贴上他心口的封印。
烫。
比断链还烫，像是直接按在火炭上。可那烫劲儿没伤我，反而顺着星文往里钻，把紫痕里的阴气一点点逼出来。
我喘了口气，意识清醒了些。
可就在这时，封印上的符文动了。
一道金线从符印里爬出来，顺着我的掌心蔓延，勾出一串字——和星文一模一样，可这回是金色的，像是用光刻的。
我认得这字。
藏书阁密室的石板上，就有这句：“以魂为契，以心为锁。”
我手指抖了一下。
他察觉了，没松手，反而把我的手按得更紧：“别动。”
可那符文还在长。金线越爬越多，最后在他心口拼出一张脸——眉、眼、鼻、唇，一点点浮现。那轮廓……是我。
我猛地抽手，可他抓得死紧。
“这是什么？”我声音发哑。
他没抬头，手指还在掐诀，可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三十年前，你被人剜心，魂魄碎了。我用这道封印，把你散掉的那部分魂锁住了。若不封……你早就没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
他终于抬头，眼神黑得吓人：“你每次醒来，都不记得前一世。可你的魂，一直在我这儿。这封印，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
我盯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苦笑了一下，松开手：“现在你懂了。我不是救你，是……还你。”
话音刚落，剑冢猛地一震。
墙上所有剑同时出鞘，哗啦一声悬在半空，剑尖齐刷刷指向北方。
陆九玄站起身，脸色变了。
我也感觉到——断链突然不烫了，反而发冷，像是结了冰。可它还在震，震得胸口发疼。
他转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他袖子：“等等。”
他回头。
“你心口的封印……每次帮我，它就会松？”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有东西，我说不上来，像是痛，又像是松了口气。
“你别管。”他说，“反正你也活不长，记这些干什么。”
我松开手。
他转身走向石门，背影挺得笔直。满室的剑还在指着北方，冷光映在他银白的发上，像雪。
我低头看掌心，星文还在，可颜色淡了。血已经干了，结成一道黑线。
断链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冲着北方，而是冲着他离去的方向。
我抬起手，指尖蹭过心口那道旧疤——那里空了三十年，原来一直被人好好收着。
石门缓缓合上，最后一道光被吞没。
剑冢里，只剩下一地冷光，和一颗悬在半空、迟迟未落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