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锋坐在“永丰商行”二楼雅间里，指尖轻轻敲打着红木茶几。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青石板路面，让这座沦陷的城市更添几分阴郁。他面前摊开着几张近期的报纸，墨迹斑斑的版面上，“东洋丸商社”的广告依然醒目。
“沈先生，您要的茶。”赵启明亲自端着一套紫砂茶具走进来，脸上挂着生意人惯有的热络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有劳赵老板。”沈前锋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从报纸上移开。他在分析着“东洋丸商社”近期所有的公开动向——新货轮到港公告、大宗商品采购清单、甚至在娱乐版块不起眼角落里的，关于其社长小野寺即将出席某场慈善晚宴的消息。这些看似无关的信息碎片，在他脑中正被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像。
【经济打击任务进行中：目标“东洋丸商社”股价。当前任务进度：35%。建议：利用市场恐慌情绪，放大其资金链脆弱性。】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中冷静地回响。沈前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烫的龙井，茶香氤氲中，他的思绪飞速运转。
“赵老板，‘东洋丸’最近在生丝和棉纱市场，动作很大啊。”沈前锋状似无意地提起。
赵启明叹了口气，在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谁说不是呢？仗着和军方的关系，硬生生压价，我们这些本分生意人，难做啊。”他压低了声音，“听说他们为了吃下江南那边新到的一批生丝，挪用了不少流动资金，还向横滨正金银行拆借了一笔短期款项，利息不低。”
沈前锋眼神微动。这就是他需要的关键信息之一。流动性紧张，高息借贷，这是引爆地雷最好的引信。
“看来，小野寺社长胃口不小，也不怕噎着。”沈前锋淡淡地说。
赵启明看了看窗外，声音更低：“沈先生，您之前让我留意的事情，有眉目了。码头那边传来风声，‘东洋丸’名下那艘‘扶桑丸’，前天夜里靠港时撞了暗礁，船体受损，虽然消息被压了下来，但维修需要一大笔钱，而且船期延误，违约赔偿金也不是小数目。”
沈前锋敲击茶几的手指停了下来。又一个重磅消息。船舶事故，维修费用，违约赔偿，这将进一步加剧“东洋丸”的资金压力。
“消息可靠？”
“八成把握。”赵启明点点头，“我在码头管仓库的老表亲眼看到‘扶桑丸’被拖进三号码头最里面的泊位，周围还拉了警戒线，不准闲人靠近。”
沈前锋心中一定。信息碎片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他放下茶杯，从随身带着的皮包里（实则从空间里）取出几张汇票和一份文件，推给赵启明。
“赵老板，麻烦您，用这几个不同的户头，分批买入‘东洋丸’的看空期权，杠杆用到最大。”
赵启明接过汇票，看着上面的数额，眼皮跳了跳。这“沈文博”手笔不小，而且操作方式极为大胆狠辣。看空期权，加上高杠杆，这是要一把将“东洋丸”往死里整啊。
“沈先生，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万一…”
“没有万一。”沈前锋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按我说的做。另外，找几个信得过的、口齿伶俐的人，去茶馆、酒肆、交易所，尤其是那些跑船的和洋行职员常去的地方，把该说的‘闲话’散出去。”
“闲话？”赵启明疑惑。
沈前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清晰：“就说，‘扶桑丸’在台湾海峡遇到了大风浪，货舱进水，损失惨重，有一批要紧的军用物资没能按时运到。再说，‘东洋丸’因为生丝投机失败，亏空了巨额款项，连日本军部的订单都快要无法履行了，正金银行已经在考虑催收贷款。”
赵启明倒吸一口凉气。这“闲话”句句诛心，直指“东洋丸”的运营能力和信誉，尤其是牵扯到军用物资和军部订单，更是敏感至极。在眼下这风声鹤唳的时局，这种流言的杀伤力是惊人的。
“这…这要是查起来…”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是因为它查无实据，却又无处不在。”沈前锋看着他，“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尤其是在股市里，恐慌比瘟疫传染得更快。记住，找的人要可靠，话要说得模糊，像是无意中透露，听的人自然会去‘联想’。”
赵启明看着沈前锋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神，心中凛然。这位南洋商人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要凌厉得多。他不再多问，重重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赵启明离开后，雅间里只剩下沈前锋一人。雨声似乎更密了些。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匆匆跑过的黄包车夫，以及远处码头区若隐若现的吊车轮廓。
金融战看不见硝烟，但同样残酷。他利用的是信息差和人性的弱点。这个时代的金融市场监管几乎为零，流言蜚语足以掀起惊涛骇浪。而杠杆，就是能将这波浪放大成海啸的催化剂。他投入的资金通过杠杆效应，将能撬动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市场力量。
他并不担心赵启明会反水。通过几次接触和系统的隐性评估，他判断赵启明虽然圆滑，但本质上是个希望在这乱世中保全自身利益的商人，而且对日商的强势挤压心存不满。自己展现出的“财力”和“手段”，加上允诺的事成之后分润的利益，足以暂时将他绑上战车。
接下来的两天，沈前锋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待在商行客房，或是去茶馆闲坐，看似无所事事，实则通过赵启明陆续传回的消息，密切关注着市场的细微变化。
流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开始泛起涟漪。
起初只是在一些小圈子里窃窃私语，随后范围逐渐扩大。证券交易所里，一些敏感的经纪人和投机客开始交头接耳。“东洋丸”的股票交易量悄然放大，股价开始出现小幅波动，虽然整体依旧平稳，但细心人已经能感受到水面下的暗流。
第三天，一则刊登在租界内某份影响力不大的金融小报上的“市场分析”文章，成了点燃引信的火花。文章用词隐晦，并未直接点名“东洋丸”，但提到了“某大型日资商社近期航运业务可能出现意外波折，或影响其资金周转”，并“提醒投资者关注相关企业的短期债务风险”。
这篇文章如同在滚热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市场瞬间炸开。
恐慌情绪开始蔓延。
结合之前听到的种种“闲话”，投资者们宁可信其有。抛售“东洋丸”股票的单子开始增多，股价应声下跌。
沈前锋在茶馆里，听着邻桌几个穿着绸衫、显然是投机客模样的人激动地讨论着。
“听说了吗？‘东洋丸’真的出事了！”
“那报纸上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妈的，我手里还有不少他们的股票，得赶紧抛！”
“跌了跌了！已经跌了一成了！”
沈前锋默默喝完杯中的茶，放下几枚铜元，起身离开。他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四天，“东洋丸”股价开盘即大跌。恐慌性抛盘涌出，卖单远大于买单，股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线下坠。交易所里乱成一团，叫骂声、叹息声不绝于耳。
杠杆效应此刻显现出它狰狞的一面。那些之前通过高杠杆买入“东洋丸”看涨期权的投机者，因为股价暴跌，瞬间爆仓，血本无归。而他们的爆仓，又进一步加剧了市场的踩踏。
沈前锋通过赵启明操作的看空期权，价值则在疯狂飙升。
“疯了！全疯了！”赵启明再次找到沈前锋时，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丝后怕，“沈先生，您真是神了！‘东洋丸’的股价已经腰斩了！我们…我们赚翻了！”
沈前锋脸上并无喜色，只是平静地问：“小野寺那边有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赵启明嗤笑一声，“听说在商社里大发雷霆，砸了不少东西。他们试图出面辟谣，还拉了几个日本银行的经理站台，但根本没人信！这时候越辟谣，越显得心虚！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横滨正金银行那边已经坐不住了，派人去了‘东洋丸’总部，估计是催债去了。他们之前借贷给‘东洋丸’的款项，抵押物就是商社的股票，现在股票暴跌，抵押物大幅缩水，银行比谁都急！”
沈前锋点了点头。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连锁反应已经形成，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后续的发展已经不需要他再过多插手。市场的力量和人性的恐慌，会自行完成剩下的工作。
【经济打击任务进行中：目标“东洋丸商社”股价。当前任务进度：78%。警告：目标可能采取非市场手段进行反击，请宿主保持警惕。】
系统的警告让沈前锋目光微凝。非市场手段…这意味着，小野寺或者日本方面，很可能不会坐视商社崩溃，可能会动用非常规力量来追查、报复。
这场风暴，不仅席卷了金融市场，也必然会引起水面下更多嗜血鲨鱼的注意。他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接下来，该考虑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反扑，以及潘丽娟那边，在工人中的行动，不知道是否顺利。码头的这盘棋，才刚刚下到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