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站在黄泉大道尽头，指尖还残留着孟婆汤的余温。她望着远处那条幽深的岔路，心中仿佛有一面镜子被缓缓擦亮——不是为了看清自己，而是为了照出别人藏在暗处的影子。
“你说他也在看我们？”她低声呢喃，像是对谛听说，更像是对自己确认。
谛听趴在她的肩头，耳朵耷拉下来，鼻尖轻轻抽动：“这地方的气息……有点像我小时候偷吃供桌上的鸡腿，表面香喷喷，底下全是霉味儿。”
精卫嘴角微扬，没接话，只是抬脚迈入那条岔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感，仿佛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听魂术’能听见死人的心跳。”她边走边问。
“现在也能。”谛听眯起眼睛，“但最近它们跳得不太对劲，像被人调了节拍器似的，乱七八糟。”
精卫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它：“那就开始吧。”
谛听咧嘴一笑，尾巴一甩，闭上眼，耳朵忽然竖起，像两根天线般微微颤动。下一刻，它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
“太多了。”它低声咕哝，“有哭的、有笑的、有骂人的，还有唱戏的……但都不是正主。”
“继续找。”精卫语气平静，“他在等我们找到他。”
“你确定？”
“刚才那个消失的将军魂魄，是有人抹去了他的存在痕迹。”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不是混沌随意出手，是精准清除。说明……他已经察觉我们在动他的棋子。”
谛听沉默了几秒，忽然睁开眼：“找到了。”
“在哪？”
“那边。”它指向一条被雾气笼罩的小径，“那片迷雾林里，有个声音……不唱歌也不哭，只在重复一句话。”
“什么话？”
“‘来得好慢。’”
精卫眼神一凝，嘴角却弯起一丝弧度：“看来他确实等我们很久了。”
两人一兽循声而行，穿过层层薄雾。林中静得出奇，连风都像是被封印了一样。枯枝断裂的声音在脚下发出时，竟有种诡异的回音。
“这地方……”精卫轻声道，“不像鬼界，倒像某个老宅的后院。”
“你家祖坟？”谛听调侃。
“差不多。”她笑了笑，随即又收起笑意，“不过这个老宅，怕是埋了不止一具尸体。”
他们来到一座破败的驿站前。门匾早已斑驳不清，只剩下几块朽木歪斜地挂着。推门而入，一股腐朽与冷冽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人。”谛听环顾四周，“但有人故意让人觉得没人。”
精卫点头，走到一面墙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半毁的铭文。她闭上眼，轮回眼在眼皮下微微闪烁。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一个身影坐在案前，披着玄袍，手指轻敲桌面。他似乎在等人，神色从容，甚至带着几分玩味。
“来了。”他说。
然后画面戛然而止。
精卫睁开眼，心跳有些加快。
“看到什么了？”谛听凑过来。
“一个戴戒指的人。”她低声说，“戒指上有字——‘酆’。”
“酆都来的？”谛听瞳孔缩了缩，“那可真是贵客。”
“还不确定。”她摇头，“但可以肯定，这里曾是他临时据点之一。”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他想让我们去的地方。”她转身朝门口走去，“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们在追，那就别再藏着绕圈子了。”
走出驿站，雾气比来时更浓了一些。谛听突然耳朵一竖：“等等！”
“怎么了？”
“地下……有动静。”
精卫蹲下身，掌心贴地，闭目感知。果然，一股细微的震动从地底传来，像是某种东西正在缓慢移动。
“不是活物。”她睁眼，“是通道。”
“通往哪？”
“九幽深处。”她站起身，眼中浮现出一抹星芒，“鬼王的地盘。”
谛听舔了舔牙：“你确定要直接杀上门？”
“不是杀上门。”她嘴角勾起，“是让他知道，我们已经看见他了。”
就在这时，空气忽然一阵扭曲，前方的雾气骤然被撕裂，一道黑影猛然冲出！
那是一团混沌残影，形态模糊，却带着极强的精神压迫。它张口嘶吼，声音像是从千年前的深渊中传来，刺痛耳膜。
“终于忍不住动手了？”精卫眼神一冷，手掌一翻，星辰之力瞬间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光幕。
残影撞上光幕，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身体剧烈扭动，仿佛被灼伤一般。
“它不是来杀我们的。”谛听低吼，“是来警告的。”
“那正好。”精卫一步踏出，手中光芒暴涨，“让它把警告带回去。”
她并指如剑，划破虚空，一道银蓝色的光刃直取残影眉心。残影尖叫一声，身体瞬间爆开，化作无数黑色碎片四散飞舞。
就在最后一片碎屑消散前，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已知晓你来……”
话音未落，整片林子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精卫站在原地，目光穿透雾气，望向远方那条通向九幽深处的道路。
“你知道吗？”她轻声开口，“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藏得多深，而是他知道你来找他，却不躲，反而笑着等你。”
谛听看着她，尾巴轻轻摇晃：“所以呢？”
“所以我得走得更快一点。”她迈步向前，步伐坚定，“不然他等急了，可能就不请我们进门了。”
林外，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洒落在冥界的土地上，给一切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红。风吹过，带来一丝不属于这片死地的温度。
精卫没有回头，只是将手按在腰间的玉瓶上，那里装着最后几滴星辰之力。
她知道，这一趟，不会轻松。
但她也清楚，真正的猎手，从来不会等猎物自己走出来。
她会亲自把他逼出来。
哪怕他躲在九幽最深处，她也要掀开那层黑纱，让所有人看见他的脸。
精卫的手指在玉瓶上收紧，瓶口冒出一缕微弱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