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蛇肠窄道
离开洞穴不过半个小时，山势便陡然变得险峻起来。原本还算平缓的、覆盖着枯黄植被的丘陵，逐渐被裸露的、青黑色巨大岩石所取代。脚下的“路”早已消失，只剩下小武凭着记忆和李叔曾经模糊的描述，在岩缝、陡坡和乱石堆中寻找着那条几乎被遗忘的采药小径。
空气变得格外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苔藓、腐烂植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腥气。光线被高耸交错的山崖切割得支离破碎，即使是在正午时分，深入这片区域后，四周也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
秦雪的体力消耗得极快。每一步踩在湿滑的岩石或松软的腐殖土上，都需要付出比平时更多的努力来保持平衡，左肩的伤口如同一个持续放电的疼痛源，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会引发一阵尖锐的刺痛，顺着神经蔓延到全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后背和额发，与山林间的湿冷空气混合，带来一阵阵寒颤。但她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右手紧紧抓着一根苏婉清递给她的、相对结实的树枝充当拐杖，努力跟上小武那并不算快的步伐。
苏婉清几乎全程搀扶着她，能清晰感受到秦雪身体的颤抖和越来越沉重的倚靠。她自己的体力也在快速流失，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呼吸变得粗重，但搀扶秦雪的手臂始终稳稳地提供着支撑。林小雨紧跟在她另一侧，小手紧紧抓着苏婉清的衣角，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嶙峋的怪石和幽暗的树丛，仿佛那些阴影里随时会扑出什么东西。
林枫走在队伍最后，他的步伐沉稳而警惕，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扫视着后方和两侧的高处。手中的消防斧一直保持着随时可以挥出的角度，那根削尖的木棍则插在腰后触手可及的位置。他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前方艰难行进的队友与后方的未知危险隔离开来。
“前面……应该就是‘一线天’了。”小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停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碎石的空地边缘，指着前方。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两堵近乎垂直的、高耸入云的青黑色崖壁，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相对而立，中间留下一条狭窄得令人心悸的缝隙。缝隙最宽处不过三四米，最窄的地方，看上去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崖壁上布满了湿滑的墨绿色苔藓和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水痕，头顶的天空被挤压成一条细线，透下的光线极其有限，让那缝隙内部显得幽深黑暗，仿佛通往地府的入口。一股强烈的、带着土腥味的穿堂风从缝隙中吹出，发出低沉的呜咽，如同巨兽的呼吸。
这就是蛇肠谷最着名的险段——“一线天”。仅仅是看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和不安就攫住了每个人的心。
“必须快速通过，不能停留。”林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打破了短暂的静默。他走到队伍前方，仔细观察着缝隙入口处的地面和崖壁。“小武，你确定里面没有岔路？”
“李叔说没有，就是一条直道，大概……大概有两三百米长。”小武努力回忆着，“但是里面很黑，地面不平，可能有积水。”
两三百米，在平地上不过眨眼功夫，但在这种环境下，每一步都可能潜伏着致命的危险。
“我走最前面。”林枫做出了决定，“小武跟紧我，指明需要注意的地方。苏医生，你带着秦雪和小雨走中间，保持距离，但不要掉队。我断后改为苏医生后面。”
他调整了队形，将最危险的开路任务揽在自己身上。他拍了拍小武瘦弱的肩膀：“看清楚脚下，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出声。”
小武用力点头，咽了口唾沫。
林枫不再多言，从背包里拿出最后半截蜡烛（舍不得用手电筒电池），用打火机点燃，举在手中。昏黄摇曳的烛光勉强驱散面前一小片黑暗，却让更远处的幽深显得更加莫测。他深吸一口气，侧身率先踏入了那条狭窄的缝隙。
阴冷的风立刻包裹了他，蜡烛火苗剧烈晃动，几乎熄灭。他用手护住，小心地向前挪动。脚下果然如小武所说，布满了棱角分明的碎石和深浅不一的水洼，岩壁湿滑冰冷，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极高的地方落下，砸在肩膀或地上，发出清晰的“嗒”声，在寂静的峡谷中被放大，格外瘆人。
小武紧跟在他身后，借助烛光，紧张地辨认着道路，偶尔低声提醒：“左边有深坑……右边那块石头松的……”
苏婉清搀扶着秦雪，林小雨紧紧贴着她们，三人也依次进入了缝隙。瞬间的黑暗和压迫感让林小雨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苏婉清立刻握紧了她的手，低声安慰：“别怕，跟着光走。”
秦雪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了苏婉清身上，她的呼吸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粗重，左肩的疼痛在阴冷环境下似乎变得更加尖锐。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腿，迈过那些碍事的碎石。视线因为疼痛和虚弱而有些模糊，只能紧紧盯着前方林枫手中那一点摇曳的、却无比重要的烛光。
队伍在狭窄、黑暗、潮湿的“一线天”中缓慢而艰难地前行。烛光所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前后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脚步声、压抑的呼吸声、水滴声和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林枫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他的目光不仅看着脚下和前方，耳朵也竖起来，捕捉着岩壁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回响。蜡烛的光晕在湿滑的岩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有时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有时又像潜伏的人形，挑战着人的心理防线。
走了大约一百多米，前方出现了一处特别狭窄的“瓶颈”，宽度不足两米，地面还有一个不大的水坑。林枫正要提醒后面的人小心，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同于水滴落地的“咔嚓”声，从头顶斜上方的黑暗处传来！
那是小石子滚落的声音！在这几乎密闭、回声明显的峡谷里，任何一点非自然的声音都可能意味着——
“小心头顶！”林枫厉声示警，同时猛地向侧面跨出一步，将小武往自己身后一拉！
几乎就在他动作的同时，一道黑影伴随着簌簌落下的碎石尘土，从他们头顶四五米高的一处岩壁凹陷处扑了下来！速度极快，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烂和土腥的恶臭！
烛光在剧烈的晃动中，勉强照亮了那东西的轮廓——它大约有半人多高，四肢着地，覆盖着黑灰色、沾满泥污的短毛，躯干佝偻，脑袋比例奇大，一张裂到耳根的大嘴里满是细密的、尖利的牙齿，眼睛在昏黄光线下反射着两点幽幽的绿光！最诡异的是它的前肢，末端不是爪子，而是类似人类手掌但指骨异常粗大、指甲尖锐如钩的结构！
这绝不是普通的野兽，也不是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种丧尸！
怪物落地几乎没有声音，它那诡异的绿色眼珠死死锁定最近的目标——林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后肢一蹬，带着腥风再次扑上！动作迅捷得不像话！
“后退！”林枫低喝，面对扑来的怪物不闪不避，在它腾空的瞬间，手中的消防斧由下而上，划出一道狠厉的弧线，精准地劈向怪物相对柔软的胸腹位置！
然而，这怪物的敏捷超乎想象，身在半空竟然还能勉强扭动身体，消防斧的锋刃擦着它的肋部划过，带起一溜黑血和几缕毛发，却没能造成致命伤！怪物吃痛，发出更加尖锐的嘶叫，落地后毫不停顿，再次扑击，这次它的目标转向了稍靠后、正因惊吓而僵住的小武！
“啊！”小武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木棍胡乱挥舞。
“低头！”林枫的声音如同炸雷，他来不及调整斧头，左手闪电般抽出腰后的尖头木棍，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刺向怪物的脖颈！
“噗嗤！”
木棍尖锐的前端深深扎入了怪物颈侧！怪物前扑的势头一滞，发出痛苦的惨嚎，绿色的眼睛疯狂闪烁，放弃了小武，扭头就向扎伤它的林枫咬去！
林枫不退反进，趁着怪物受伤动作迟滞的瞬间，右手消防斧再次挥出，这次目标明确——怪物那颗比例失调的脑袋！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斧刃深深嵌入怪物的头骨！黑红腥臭的液体和脑浆迸溅出来！怪物的嘶吼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抽搐着，重重摔倒在地，溅起一片泥水。
从遇袭到结束，不过短短十几秒钟，却凶险万分！
林枫剧烈地喘息着，拔出斧头，又警惕地看向怪物扑下来的岩壁上方，确认没有其他动静，才稍微松了口气。蜡烛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中早已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后方苏婉清他们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点……点灯……”苏婉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她刚才看得真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枫摸索出打火机，重新点燃蜡烛。昏黄的光线再次亮起，照亮了地上那具怪异的尸体，也照亮了众人惊魂未定的脸。
小武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裤裆湿了一片也浑然不觉。林小雨死死抱住苏婉清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秦雪靠着岩壁，右手捂住左肩伤口，刚才紧张之下她也绷紧了肌肉，此刻伤口传来更剧烈的痛楚，让她额头上冷汗涔涔，但她的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具怪物尸体，充满了震惊和寒意。
苏婉清最快恢复冷静，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恶心的尸体，目光落在林枫身上：“你受伤了吗？”
林枫摇了摇头，甩了甩斧头上的污血，目光凝重地审视着地上的怪物。“这不是丧尸。”他沉声道，“更像……某种在地下生活，发生了变异的东西。”他想起了防空洞被挖穿的墙壁，想起了荒村地底钻出的黑影，想起了小武描述的“会挖洞的鬼”。
难道，这就是那种东西？它们不仅存在于地下村落附近，连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峡谷也有活动？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如果这种怪物分布广泛，那么他们前往“磐石”营地的路上，将平添无数变数。
“此地不宜久留。”林枫当机立断，“快走，穿过这里！”
他拉起瘫软的小武，苏婉清也重新架起几乎虚脱的秦雪，林小雨紧紧跟上。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速度被迫加快，每个人心中的阴影却更加浓重。前方狭窄的黑暗通道，仿佛隐藏着更多未知的、择人而噬的恐怖。
蛇肠谷，果然“不太平”。而他们，才刚刚踏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