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锁坠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夜祁推开厚重木门,一股尘封了数十年的腐朽气息迎面冲来。
门后是一片荒芜的庭院。
杂草长得比人还高,曾经精致的亭台楼阁早已被藤蔓覆盖,只剩下残破的轮廓。
青石板路断裂翘起,缝隙里钻出顽固的苔藓。
他没有理会周遭的破败,从军装内袋里取出一张折叠得已经泛黄的牛皮纸。
纸上用朱砂绘制着老宅的简易平面图,是祖父的笔迹。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迈开长腿,军靴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片被遗忘的天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穿过一条坍塌了一半的回廊,绕过一个干涸见底的荷花池,他最终停在一栋双层阁楼前。
这里是老宅的书房。
他推门而入,更多的灰尘被搅动起来,在从破洞窗纸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中,化作无数翻飞的微粒。
书房内的景象比外面更加狼藉。
一排排紫檀木书架歪歪斜斜,许多书籍散落在地,书页受潮,卷曲发霉。
夜祁的视线没有在这些典籍上停留,他径直走到北面墙壁正中的一排书架前。
根据图纸的标记,机关就在这里。
他伸手拂去书架立柱上一处雕花上的积灰,露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他解下脖子上一直贴身佩戴的、用红绳系着的墨绿色玉珏。
那玉珏上,阳刻着一个古朴的“祁”字。
他将玉珏嵌入凹槽,大小竟是分毫不差。
他握住玉珏,按照图纸所示,向左转三圈,再向右转半圈。
只听得一阵沉闷的机括摩擦声从墙壁内部传来,眼前的整排书架,竟缓缓地向着左侧平移,露出了后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阴寒潮湿的霉味,从洞口里涌出,比外面的腐朽气味更加浓重。
夜祁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划着一根。
橘黄色的火焰跳动起来,照亮了通往地下的、由青石砌成的狭窄台阶。
他举着火柴,一步步走了下去。
密室不大,四壁都是粗糙的岩石,墙角渗着水,长满了滑腻的青苔。
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台。
石台上,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静静地躺在那里。
夜祁走上前。
火柴的光芒摇曳,他看清了木盒上的雕刻。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鸾鸟,华丽的尾羽缠绕着一朵朵盛开的昙花,花与鸟的纹路繁复交织,透着一种诡异而凄美的气息。
鸾鸟……又是鸾鸟。
他脑中闪过冷青璃施展妖力时,指尖那抹淡青色的光晕。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木盒上鸾鸟的图腾,指尖传来木质的冰凉与粗糙。
他没有再犹豫,直接掀开了盒盖。
“咔哒。”
一声轻响。
盒内没有他想象中的卷轴秘籍,也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块通体莹白的玉佩,静静躺在早已褪色的暗红色绸缎上。
这玉佩不过巴掌大小,质地温润,在昏暗的火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最奇特的是,玉佩的正中央,竟嵌着一点樱粉色的光点。
那光点并非死物,而是在缓缓地、有规律地明暗闪烁,仿佛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细看之下,那光点的形状,赫然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
这就是夜家世代相传的“昙魂玉”?
就在他凝视着玉佩的瞬间,他心口盘踞多年的那股灼痛,忽然剧烈地翻腾起来,像是有岩浆在他的血脉里烧灼。
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伸出左手,一把将那枚昙魂玉从盒中抓起。
在手指触碰到玉佩的一刹那,奇迹发生了。
那股从他记事起就如影随形,日夜折磨着他神魂的、深入骨髓的灼痛感……消失了。
彻彻底底地,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夜祁的身体僵住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完全属于自己的、不受任何外力侵扰的平静。
他的大脑从未如此清明,四肢百骸也从未如此松弛。
那种长久以来压在神魂上的沉重枷锁,在此刻被骤然卸去。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贪恋。
他摊开手掌,低头看着掌心的昙魂玉。
玉佩触手生凉,但那一点樱粉色的昙花光晕,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光芒闪烁的频率,竟与他此刻的心跳,渐渐趋于一致。
原来,祖父醉酒后说的不是胡话。
夜家真的有诅咒。
而这块玉,就是解药。
或者说……是钥匙。
夜祁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昙魂玉,那片刻的失神后,他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硬。
邻省的阴阳师,冲着她来的八咫鸦,还有这块能镇压他诅咒的、刻着鸾鸟与昙花的玉佩……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他不再停留,将昙魂玉放回到紫檀木盒里,转身大步走出了密室。
夜祁没有理会身后缓缓合拢的书架,他径直穿过荒芜的庭院,推开那扇沉重的禁门,重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督府新宅。
他没有回书房,也没有去前厅,而是脚步不停,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梧桐楼的月亮门遥遥在望,里面那间屋子还亮着一豆昏黄的灯火。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从冷青璃的身上,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