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冷青璃的耳廓,也烫穿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完了。
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整个人向后软倒。
预想中冰冷的地板并未出现。
她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夜祁顺势将她打横抱起,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他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
不,是前世错过的珍宝。
他的胸膛坚实,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可冷青璃只觉得遍体生寒。
暴露了。
她最大的秘密,就在他面前,以一种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彻底暴露了。
门口的卫兵已经完全呆滞,握着枪的手臂僵在半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夜骁看着督军抱着那个女人,看着地上的箭矢和那圈青色光晕消散后留下的空气余波,大脑嗡嗡作响。
那是什么?
那绝对不是人力所能及!
“看够了?”
夜祁的声音响起,不重,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他抱着冷青璃,转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门口的每一个人。
所有卫兵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瞬间低下头,连呼吸都停滞了。
“今天看到的一切,烂在肚子里。”
夜祁的语速很慢,却带着军法如山的森严。
“谁敢在外面多说一个字。”
他顿了顿,抱着怀里的人,迈步向外走去。
“就地枪决。”
话音落下,他已经抱着冷青璃走下了楼梯。
夜骁打了个激灵,立刻转身,对着那几个还处于魂不附体状态的卫兵厉声喝道:“都听清楚了?!督军的命令!”
“是……是!副官!”
几个卫兵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立正。
可那惊骇欲绝的神情,早已出卖了他们内心的翻江倒海。
命令可以封住嘴,却封不住心里的恐惧。
那淡青色的光……那凭空停住的箭矢……那一幕,已经化作梦魇,永远刻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夜祁抱着冷青璃,走过连廊。
那四只原本还在低吼咆哮的雪狼,此刻竟全都夹着尾巴,匍匐在地,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遇见了什么天敌。
他径直将冷青璃抱回了她的房间,放在床上。
冷青璃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仿佛随时会消失。
夜祁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他没有叫军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忧。
他就只是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被开凿出来的、带着原始而危险气息的艺术品。
许久,他才转身,对跟进来的夜骁吩咐。
“派人,将这栋小楼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还有,”他顿了顿,“她的饮食起居,照旧。”
“是!”夜骁领命,却忍不住抬头,神情复杂,“督军,那……”
“那什么?”夜祁反问。
夜骁喉头滚动,终究还是没敢把心头的疑问问出口,只能低头:“属下这就去办。”
夜骁退下后,房间里只剩下躺着的冷青璃,和站着的夜祁。
他再次走到床边,弯下腰,伸出手指,这一次,不是触碰她的脸颊,而是轻轻拂过她紧闭的眼帘。
指腹下的皮肤,细腻冰凉,却仿佛蕴藏着火山。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扭曲而满足的弧度。
镇魂玉的滚烫的气息还在腰间冲撞,叫嚣着斩妖除魔。
可他心底那头被诅咒束缚了二十多年的野兽,却在这一刻,发出了兴奋的咆哮。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解药。
或者说,是更致命的毒药。
……
督军的枪决命令,像一座大山压在所有目击者的心头。
然而,恐惧是另一种形式的瘟疫,一旦滋生,便会通过眼神、通过沉默、通过每一个欲言又止的瞬间,疯狂蔓延。
不到半天功夫,梧桐楼里发生的事,就变了味道。
“听说了吗?有刺客,箭都射到楼里了!”
“何止!我听说,那箭对着督军去的,结果……被那女人用妖法给挡了!”
“妖法?什么妖法?”
“青芒!一道青色的光!箭就掉地上了!好几个兄弟亲眼见的,吓得现在腿还是软的!”
流言在督军府的各个角落里疯传。
从亲兵的营房,到后厨的灶台,再到站岗的哨位。
之前关于“妖女”的议论,还只是基于猜测和府里那若有若无的妖气。
可这一次,有了“人证”。
那几个亲眼目睹的卫兵,虽然不敢明说,但他们那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和刻意回避的姿态,本身就是最有利的佐证。
督军府内,人心惶惶。
原本纪律森严的府邸,此刻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士兵们擦拭着钢枪,心里却不再安稳,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股不安,很快汇集成了一股针对夜骁的压力。
傍晚,夜骁正在巡查防务,就被几个亲兵队的队长给拦住了。
为首的,是跟随夜祁多年的老兵,王莽。
他脸上有一道刀疤,性格也是粗莽耿直。
“夜副官!”王莽开门见山,脸上满是焦灼,“兄弟们都快炸锅了!”
“督军府里养了个妖怪,这事儿,您不能不管啊!”
另一个队长也附和道:“是啊,副官!今天她能挡箭,明天她会不会用那妖法害督军?害我们?这谁说得准!”
“督军是不是被那妖女给迷惑了?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督军身处险境!”
这些声音,一句比一句激昂。
夜骁的脸绷得像一块铁板。
“住口!”他低喝一声,“督军的决定,轮得到你们来质疑?”
王莽却梗着脖子,红着眼反驳:“我们不是质疑督军!我们是担心督军的安危!夜副官,您也是跟了督军这么多年的,您不惊心吗?”
夜骁的拳头在身侧攥紧。
他何尝不心惊?
那道青芒,同样震撼了他的认知。
可他也同样清晰地记得,那道光,是为了保护督军而出现的。
他的脑海里,忠诚、职责、亲眼所见的事实和源自骨子里的对“非我族类”的警惕,疯狂地撕扯着。
“所有人都给我闭嘴!”夜骁最终还是用铁腕压下了骚动,“这是命令!谁再敢妄议,直接去领三十军棍!”
王莽等人看着夜骁决绝的背影,敢怒不敢言,眼神里却满是不甘与决绝。
他们对视一眼,一个更加危险的念头,在沉默中悄然成型。
既然副官不管。
既然督军被蒙蔽。
那这天津卫的安宁,这督军府的干净,就由他们这些做兵的,来亲自守护!
夜色深沉。
雨停了,乌云却更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十几名只穿着单衣,脸上涂着锅底灰的精壮士兵,悄无声息地从营房的角落集结。
他们手里没有拿枪,而是拿着浸了黑狗血的麻绳,还有几柄开了刃的工兵铲。
为首的王莽压低声音,做了个手势。
一行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如捕猎的狼群,朝着梧桐楼的方向,利索地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