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脆响，白瓷茶杯在坚硬的地板上碎裂成无数片，溅起的茶水打湿了夜祁的军裤裤脚。
他的身体仿佛被冻结了，全部的思维都在瞬间被抽空，只剩下窗外那个在风雨中牵着马，越走越远的纤细背影。
月白色的旗袍。
是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她要走。
她竟然要走！
夜祁猛地转身，甚至没有走门，而是直接撞开了通往走廊的那扇门。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备马！”
他的吼声穿透了雨夜，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急切。守在楼下的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和督军身上散发出的滔天怒意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冲向马厩。
夜祁什么也顾不上了。他没有拿披风，甚至没有理会脚下踩到的瓷器碎片，径直冲下楼梯。他的脚步杂乱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府里众人的心尖上。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仆役们从房里探出头，卫兵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督军。那个永远沉稳如山，喜怒不形于色的铁血统治者，此刻脸上只有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神情——狼狈的恐惧。
他冲进瓢泼的大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湿。副官夜骁牵着他最快的那匹战马冲了过来，刚想开口，夜祁已经夺过缰绳，翻身上马。
“封锁督府！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抛下这句话，双腿一夹马腹。高大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雨幕，消失在督府的大门口。
天津卫的街道在深夜里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汇成溪流，哗哗作响。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溅起大片水花，急促的蹄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荡，敲击着夜祁几乎要炸开的胸膛。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反复冲撞：找到她，抓住她，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解决了李宗霖的逼宫，明明已经用最决绝的方式宣告了对她的庇护。为什么她还要走？
是因为那些将领的话伤了她？还是因为她真的觉得，自己是祸根？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脏一阵绞痛。
他疯狂地催动着马匹，任由混着泥水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视线已经被雨水模糊，他只能勉强分辨着前方的路。
终于，他冲出了城门。城外是一片无边的黑暗，土路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泥泞不堪。他放慢了些许速度，在一片混沌中疯狂搜寻着那个身影。
十里。
他追出了整整十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在被闪电短暂照亮的远方，他看到了。
雨幕之中，一个单薄的人影正牵着一匹马，在泥泞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那身月白色的旗袍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
是她！
夜祁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再次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不顾脚下的泥泞，奋力向前冲刺。
冷青璃正艰难地拖着马往前走。雨太大了，风也太大了，吹得她浑身发冷，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道要远离天津卫，离他越远越好。
突然，身后传来了急促而狂乱的马蹄声。
她下意识地回头。
一道黑色的影子，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破开重重雨幕，正向她冲来。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匹高大的战马就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然后重重落下。飞溅的泥水，劈头盖脸地泼了她一身。
还没等马停稳，马上的人影已经利落地翻身跃下。
他踩在泥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军靴上沾满了污泥，挺括的军装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黑色的短发更是在滴着水，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冷青璃彻底怔住了。
夜祁几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攥住了她冰凉的手腕。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不许走。”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混在哗哗的雨声里，却清晰地钻进冷-璃的耳朵。
冷青璃看着他，看着这个男人眼中的慌乱与后怕，那不是装出来的。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问你为什么？！”夜祁的胸膛剧烈起伏，雨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不断滑落，“我不是说过，让你安心待着吗？！”
“我……”冷-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哭腔，“我会拖累你……我是祸根……”
“放屁！”
夜祁粗暴地打断了她，双眼赤红地瞪着她。
“我说过护你周全，就不是让你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淋雨！不是让你用离开来成全我！”
他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拽。
冷青璃一个趔趄，撞进了他满是雨水与寒气的怀里。她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江山与你，”他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声音因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微微发颤，“于我而言，同等重要。”
冷青璃浑身一震。
“没有你，”他收紧手臂，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守着这江山，又有何意义？！”
这句诘问，像一道天雷，轰然劈开了冷青璃用决绝筑起的所有壁垒。
她为他着想，为天津卫着想，所以她选择自我放逐。可他现在却告诉她，没有她，一切都毫无意义。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混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出。她抓着他湿透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终于放声大哭。
夜祁任由她哭着，只是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混合着雨水与冷香的气息，那颗在狂风暴雨中悬了一路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许久，他才稍稍松开她，捧起她满是泪痕的小脸。
“跟我回去。”
他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弯腰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不顾她的惊呼，大步走向自己的战马。他将她稳稳地放在马背上，随即自己也翻身而上，坐在她的身后，用高大的身躯，将她娇小的身体完全圈在怀里，为她挡住了漫天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