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梆子声,遥遥地从城中传来,敲碎了督府深夜的沉寂。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庭院里的花木只剩下幢幢黑影,像蛰伏的怪兽。
一道穿着亲兵队服的身影,贴着墙根的阴影,灵巧地避开了几处巡逻的卫兵,如同一缕融于夜色的青烟。
安倍旬的脸上,挂着一丝惬意的、猫捉老鼠般的微笑。
白日里夜祁那副犹豫挣扎的模样,实在太过精彩。
一个被家族诅咒和儿女私情束缚的军阀,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
只要自己今晚趁虚而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那鸾鸟的妖魂与镇魂玉一并夺走……
到那时,整个天津卫,都将成为他囊中的玩物。
地牢的入口就在眼前。
一如他料想的那样,这里防备松懈,只有两个卫兵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打盹,连他靠近都未曾发觉。
安倍旬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他迈步,踏上了通往地牢入口的最后一段青石路。
就是这一步。
脚下的青石板,毫无征兆地,亮了!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从地底深处响起。
以他落脚点为中心,一道道繁复的、淡金色的符文瞬间被点燃,沿着石板的缝隙疯狂蔓延,在眨眼之间,于他面前勾勒出一面巨大的、半透明的光墙。
那光墙上流淌着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晕,一股纯粹而浩大的力量扑面而来,硬生生将他前进的势头给顶了回去。
护魂阵!
安倍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从他心底猛地窜起,直冲头顶。
他被耍了!
夜祁那个混蛋,从一开始就在演戏!
他不甘心就此退去,到嘴的猎物,岂能让它飞了!
“不自量力!”
安倍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右手一翻,一根漆黑如墨的羽毛出现在他掌心。
八咫鸦的残羽!
他将妖力疯狂地灌入残羽之中,羽毛的尖端,立刻凝聚起一团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能量。
“给我破!”
他厉喝一声,将那团黑色能量,狠狠地推向面前的金色光墙!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了惊骇。
那团破坏力惊人的黑色妖力,在接触到金色光墙的瞬间,非但没能撼动光墙分毫,反而像一滴墨落入了滚油之中,被那金色的光晕“滋啦”一声,吞噬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光墙猛地一亮!
一股强大无比的反噬之力,顺着他妖力输出的轨迹,悍然冲了回来!
“噗!”
安倍旬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地牢之内。
冷青璃正靠在碧梧的肩上假寐,那股强烈的能量冲撞,让她瞬间睁开了眼睛。
碧梧也紧张地站了起来,将她护在身后。
“小姐,是……”
冷青璃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手,示意碧梧稍安勿躁。
她感受到了。
那股金色的力量,温暖而霸道,正是夜祁留下的“护魂阵”被激发了。
他没有骗她。
他真的,为她布下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
心中那股安定的暖流,压过了所有的惊慌。
她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温润的玉哨,凑到唇边。
“呜——”
一道清越的、穿透力极强的哨声,划破了夜空。
哨声,就是军令!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四周原本沉寂的院落里,灯火骤然通明!
“哗啦啦——”
无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队队手持长枪的亲兵卫队从暗处涌出,黑洞洞的枪口上,都装填着闪烁着银芒的“破魔弹”。
转瞬之间,便将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安倍旬,围了个水泄不通。
夜骁站在包围圈的最前方,军帽的帽檐投下一片阴影,只露出一个冷硬的下巴。
偷袭失败,反陷重围。
安倍旬擦去嘴角的血迹,环顾着四周那些对准自己的枪口,脸上的神情,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知道,今晚,他彻底输了。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夜祁……”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怨毒。
下一秒,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猛地一咬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了掌心的八咫鸦残羽上!
“轰!”
那根羽毛瞬间爆开,化作一团极其浓郁的黑雾,并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黑雾中,无数乌鸦的幻影尖啸着四散飞去,强光和噪音让所有亲兵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开火!”
夜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厉声下令。
枪声大作,无数破魔弹射入黑雾之中,却只打了个空。
当那片黑雾缓缓散去时,院落的中央,早已没了安倍旬的身影,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滩刺目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血迹。
远处的屋顶上,一道黑影踉跄了一下,险些跌落。
安倍旬捂着剧痛的胸口,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督府,那张一向优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野兽般狰狞的神情。
这次的耻辱,他记下了。
夜祁,冷青璃……
他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他阴冷地舔了舔嘴唇,一个更加恶毒、更加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既然“偷”不行,那就用“抢”的。
下一次,他要让整个天津卫,都为那只鸾鸟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