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那道被妖力侵蚀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黑色的妖气正顺着血肉疯狂蔓延。
可这点痛,远不及心脏被活生生撕开的万分之一。
“督军!”赵参谋冲了上来,急切地开口,“您受了伤!前厅的防务……”
夜祁根本没有听完。
他甩手将那名亲兵丢在地上,动作里再无半分平日的沉稳。
“赵参谋!”
一声暴喝,让整个前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前厅,交给你了!”夜祁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掷地有声,“死,也要给我守住!”
赵参谋愣住了,他看着夜祁那被鲜血浸透的左臂,看着他那张血色尽褪的脸,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劝阻的字。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督军。
那不是在下达军令,那是一种混合了悔恨、恐惧与孤注一掷的……哀求。
“督军放心!”赵参谋猛地挺直了腰杆,一个标准的军礼,“末将,誓与前厅共存亡!”
夜祁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他转身,朝着那片被炮火与硝烟彻底笼罩的后院,狂奔而去。
身后的五名亲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端着枪,紧紧跟了上去。
穿过庭院,穿过回廊。
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
炸裂的窗棂,倒塌的墙壁,还有被气浪掀飞的假山碎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硝烟味,地上躺着数名被流弹击中的卫兵,哀嚎声此起彼伏。
夜祁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声声从后院传来的、沉闷而绝望的轰鸣。
左臂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黑色的妖气让他的皮肉翻卷,带来一阵阵眩晕。
他看也未看,右手粗暴地撕下自己军装下摆的一块布条,一边狂奔,一边胡乱地、用力地在伤口上缠绕了几圈,打上一个死结。
动作粗野,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脑海中,无数画面在疯狂闪回。
是初见时,她在督府门前,于寒雨中撑着一把旧油纸伞,清冷孤傲,那双瞳孔在瞥见他时,下意识缩成一道竖线。
是议事厅外,她偷听被发现后,那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与不安。
是在地牢里,她隔着铁门,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想,与你并肩。”
是他自己,在关上地牢铁门前,将那半块滚烫的镇魂玉塞给她,用命令般的语气,许下不容置疑的承诺。
“等着我。”
可他让她等的,竟是炮火与死亡!
“青璃!”
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从他胸膛深处迸发。
“等着我!”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
地牢内,冷青璃感觉到一股纯粹而浩瀚的远古灵力,却顺着他的指尖,温柔地、源源不断地注入冷青璃的体内。
它没有治愈她的伤势,却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死死锁住了她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
少年虚影的嘴唇,微微开合,一声跨越了时光长河的低语,响彻在冷青璃的灵魂深处。
“阿璃……”
“轰隆隆隆——!”
就在这一刻,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巨响,从正上方传来!
整个地牢的顶棚,连同碧梧用生命织成的那面藤墙,在一瞬间,同时崩碎!
无数吨的巨石与泥土,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塌陷!
“小姐!”
碧梧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被巨大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角,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少年虚影在巨石落下的前一秒,化作万千光点,重新融入镇魂玉中。
黑暗,与死亡的气息,彻底吞没了整个空间。
……
当夜祁带着亲兵,疯了一般冲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
没有院子了。
这里,只剩下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还在冒着黑烟的深坑。
原本是地牢入口的地方,被彻底的、厚重的土石所掩埋。
夜骁和他手下残存的亲兵,浑身是血地趴在深坑边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远处的炮击声,已经停了。
夜祁踉跄着,冲到那片废墟前。
他伸出手,想要去扒开那些土石,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下面……埋着她。
“青璃——!”
他仰起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野兽般的咆哮。
声音穿透硝烟,回荡在死寂的夜空里。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废墟下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
而是一个带着笑意的、优雅至极的嗓音。
那声音,从炮火袭来的方向,不紧不慢地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夜督军,别喊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远处那片被硝烟笼罩的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踱步而出。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和服,手持一把绘着百鬼夜行图的桧扇,姿态从容得仿佛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正是安倍旬。
他停在深坑的另一侧,与夜祁遥遥相望,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一抹胜利者的、悲天悯人的微笑。
他用桧扇,轻轻指向夜祁脚下那片死寂的废墟。
“你来晚了一步。”
安倍旬的笑容,变得玩味而残忍。
“你笼中的那只小鸾鸟,现在,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