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太行山,万物凋敝,唯启明峪内热火朝天。积雪被整齐地清扫到道路两旁,露出夯实的地面。呵出的白气与工坊区蒸腾的烟霭交织在一起,混合着汗水、钢铁与松脂的气味,构成一幅紧张而充满力量的备战图景。
两千常备战兵的编练已成。张龙、赵虎各领千人,日夜不休地进行着严苛的操练。校场上,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弩箭破风声此起彼伏。新配备的百炼钢刀在寒风中闪着幽光,改进后的连弩进行着快速的装填与齐射演练。士兵们脸上褪去了流民初至时的惶惑与菜色,取而代之的是被严格纪律和饱饭滋养出的精悍,以及一种意识到自身强大后产生的沉稳杀意。
郑楠的精工坊已全力运转至极限。水力锤击的轰鸣声日夜不息,将一块块烧红的铁胚锻打成合格的刀剑枪头。新建成的水力鼓风炉喷吐着炽热的火焰,铁水的质量与产量稳步提升。虽然大型床弩尚未能批量生产,但数量增加的连弩和更加精良的个人装备,已让部队的战斗力今非昔比。
李胤统筹全局,将物资调配做到了极致。新建的粮仓里堆满了秋收的粮食和紧急换来的物资,虽仍显紧张,但足以支撑一场高强度防御战。苏云领导的医帐体系进一步完善,设立了多个分诊点,储备了大量草药和洁净布条,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向着预定的目标推进。然而,越是临近那个时刻,无形的压力便越是沉重。所有人都明白,即将到来的,不再是之前那种部落武装的骚扰或试探性的进攻,而是一个新兴帝国主力大军的雷霆一击。
熊启的身影出现在营地的各个角落。他检查新筑的寨墙拐角,测试新设的陷阱机关,观看士兵的对抗演练,与工匠讨论装备的细节。他的平静和专注,在一定程度上稳定着军心,但核心层都能感受到他目光深处那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这一日,林婉儿带来了最新的、也是意料之中的情报:慕容恪已返回邺城,正在集结兵马,筹措粮草。燕军斥候的活动在启明峪外围明显加剧,数次试图渗透前哨防线,均被严阵以待的屯兵和影卫击退。交锋规模不大,但火药味已浓。
“慕容恪用兵,喜用骑兵侧翼突袭,善寻弱点。”熊启在沙盘前,与诸将进行最后的推演,“我军优势在于地利与强弩。故战术核心,便是逼其弃长用短,与我进行寨墙攻防与狭窄地形的消耗战。”
他手指点向几处关键隘口和新建的前哨营垒:“这些地方,必须像钉子一样钉死!不惜代价,迟滞其骑兵,消耗其步兵。待其锐气受挫,兵力损耗,常备战兵方可伺机反击,或截其粮道,或击其疲兵。”
“明白!”张龙赵虎等将领肃然领命。经过整编和装备升级,他们信心倍增,但也深知责任重大。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熊启独自登上最高的望楼,眺望着漆黑的山野。远处,燕军方向的夜空似乎都带着一丝不祥的暗红。他知道,在那片黑暗之后,无数的刀枪正在磨砺,无数的战马正在喂养,一个强大的战争机器正在为摧毁他和他所守护的一切而开动。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凝聚。从邺城尸山中爬出,到如今拥众近两万,据险而守,这一路走来,尸骨铺地,血泪交织。他不能败,也败不起。身后这一万八千人的身家性命,汉家在这北地的一线生机,都系于此战。
“慕容恪……”熊启低声自语,眼中燃起冰冷的战意,“你要战,那便战吧!这太行山,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山风卷起积雪,拍打在望楼的木柱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如同战鼓前奏。
山雨欲来风满楼。启明峪内外,最后的一丝和平气息,已被凛冽的朔风彻底吹散。只剩下砺刃之声,与等待最终碰撞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