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熊岭,溶洞。
火堆旁。
一张羊皮地图被摊开在石头上。
借着火光,林啸天的手指,在上面划出了一道道红线。
“这里。”
林啸天指着距离老熊岭三十里外的一处平原。
“柳家屯。”
“现在,鬼子叫它‘第一集团部落’。”
赵铁山凑过来,眉头紧锁。
“林兄弟,这地方我去过。”
“那是平原,没遮没拦的。”
“鬼子把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赶进去了,少说也有三千人。”
“但这墙……”
赵铁山比划了一下。
“三丈高的土墙,上面全是通了电的铁丝网。”
“四个角有炮楼,机枪二十四小时盯着。”
“咱们这一百多号人,就算全是铁打的,冲上去也得被机枪打成筛子。”
“谁说要硬冲?”
林啸天抬起头。
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人圈’,看似铜墙铁壁。”
“其实,它最大的弱点,就在里面。”
“里面?”
“对。”
林啸天指着围墙内部。
“三千个被关押的百姓。”
“他们恨鬼子,恨不得吃他们的肉。”
“这就是三千个火药桶。”
“我们要做的,不是从外面把墙推倒。”
“而是……”
林啸天做了一个引爆的手势。
“扔进去一根火柴。”
“让这三千个火药桶,从里面……炸开!”
……
次日清晨。
柳家屯外围,一片枯草丛中。
林啸天、李铁蛋和豁牙,披着白色的伪装服,趴在雪窝里。
透过九七式狙击步枪的瞄准镜。
林啸天看清了那个所谓的“集团部落”。
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高大的土墙,像个巨大的棺材,把整个村子框在里面。
墙头上,日军的膏药旗无精打采地垂着。
铁丝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
从围墙的大门口传来。
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排着队,被伪军驱赶着往外走。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背上背着沉重的背篓。
那是被赶出来去做苦力的。
“快点!磨蹭什么!”
一个二鬼子挥舞着鞭子,狠狠地抽在一个老汉的背上。
“啪!”
老汉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里。
背篓里的石头滚落一地。
“哎哟……”
“妈的!装死是吧!”
二鬼子上去就是一脚,踹在老汉的肚子上。
“起来!耽误了皇军修炮楼,老子扒了你的皮!”
“住手!!”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冲出来,护住老汉。
“别打我爹!”
“砰!”
城楼上的鬼子,甚至连话都没说。
直接开了一枪。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胸口爆出一团血花。
直挺挺地倒在了他爹的身上。
“二柱子!!”
老汉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周围的百姓吓得瑟瑟发抖,却没人敢动。
眼神里,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畜生……”
李铁蛋趴在林啸天身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大哥……让俺崩了那个狗日的!”
“别动。”
林啸天按住他的手。
眼神冰冷,但没有一丝冲动。
“杀一个二鬼子,救不了他们。”
“我们要救的,是所有人。”
他继续观察。
他在找机会。
找一个能把“火柴”递进去的机会。
……
两个时辰后。
那队苦力被押解着,来到了距离林啸天他们藏身处不远的一片树林边。
他们的任务是伐木。
鬼子和伪军似乎是因为太冷,并没有跟得太紧。
而是聚在几百米外的背风处烤火,只留了两个伪军在边上看着。
“机会来了。”
林啸天收起枪。
“豁牙。”
“到!”
“那个穿着蓝棉袄、正在捡树枝的老头,看见没?”
“看见了。”
“他是刚才那个被打死的小伙子的爹。”
“心里有仇。”
林啸天从怀里,掏出一把这几天在山上削好的竹签。
那是特制的。
每一根竹签里面,都塞了一团浸了油的棉花。
还有一个用桦树皮包着的小纸条。
“你去。”
“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塞给他。”
“告诉他……”
林啸天低声嘱咐了几句。
“是!”
豁牙像一只肥硕的地鼠,悄无声息地钻进了灌木丛。
……
树林边。
老汉正机械地捡着树枝。
眼泪已经流干了。
心里只有死灰一片。
儿子死了。
他也活不长了。
这日子,真的没盼头了。
就在他弯腰去捡一根落在灌木丛边的树枝时。
突然。
一只手,从雪地里伸出来。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
老汉刚要叫。
“别出声!”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是黑虎山的。”
“来给二柱子报仇。”
老汉浑身一震!
黑虎山?!
那不是传说中被鬼子灭了吗?
他低下头,看见灌木丛里,那张涂满黑灰的胖脸。
“你……你们还活着?”
“活着!活得好好的!”
豁牙把那一捆特制的竹签,塞进老汉的背篓底下。
“大爷,听好了。”
“今晚子时。”
“这是引火的东西。”
“把这些东西,分发给村里胆子大、有血性的后生。”
“把这纸条给他们看。”
“记住!”
“听到三声炮响。”
“就放火!”
“烧鬼子的粮仓!烧鬼子的马厩!越乱越好!”
“只要火起了,我们就杀进来!”
老汉的手在颤抖。
他看着背篓里的东西。
又看了看远处那群正在烤火、嬉皮笑脸的鬼子。
他想起了死去的二柱子。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
突然迸射出一股决绝的凶光。
“好……”
老汉咬着牙。
“只要能杀鬼子……”
“俺这条老命……豁出去了!”
……
深夜。
子时将近。
寒风呼啸,掩盖了一切声响。
柳家屯外。
赵铁山带着一百多号人,趴在距离围墙五百米的一条干涸的水沟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刺刀上涂了黑灰。
枪栓拉开。
“林兄弟……”
赵铁山看着远处那个如同巨兽般的围墙。
手心全是汗。
“那老汉……靠谱吗?”
“如果里面不乱,咱们这点人冲上去,那就是拿鸡蛋碰石头啊。”
林啸天趴在最前面。
看着围墙上那两盏来回扫射的探照灯。
“百姓的仇恨,比我们的枪更有力量。”
他相信那个老汉。
那是杀子之仇。
是不共戴天。
“李铁蛋。”
“到!”
“带着你的突击组。”
“摸到围墙根底下。”
“把铁丝网给老子剪了。”
“记住了,先别剪断,等信号!”
“是!”
李铁蛋带着五个好手,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爬了过去。
时间。
一分一秒地过去。
围墙内,一片死寂。
赵铁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该不会……出事了吧?”
就在这时。
“轰——!!”
围墙内,突然窜起了一道火光!
那是粮仓的方向!
紧接着。
“轰!轰!”
又是两处火起!
马厩!
还有伪军的宿舍!
“着火啦!!”
“救火啊!!”
围墙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铜锣声、喊叫声、马嘶声,响彻夜空!
“八嘎!怎么回事!”
炮楼上的鬼子机枪手,慌乱地转过身,看向村内。
探照灯也跟着转了过去!
“就是现在!!”
林啸天猛地站起身!
手里那把经过修复的老猎枪(他还没舍得扔),对着天空!
“砰!!!”
一声巨响!
紧接着。
豁牙的狙击枪响了!
“砰!”
炮楼上的探照灯,瞬间被打爆!
整个围墙外,陷入了一片黑暗!
“弟兄们!!”
赵铁山拔出大刀,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黑虎山下山了!!”
“杀鬼子!救百姓!!”
“冲啊————!!!”
一百多号早就憋疯了的战士,从水沟里跃出!
像一道黑色的洪流,冲向了那个缺口!
围墙边。
李铁蛋大吼一声:
“剪!!”
“咔嚓!咔嚓!”
铁丝网被剪开!
“爆破组!上!!”
两个抱着炸药包(从上次截车搞到的少量炸药自制的)的战士冲上去,把炸药包塞进了土墙根!
“轰隆——!!”
一声巨响!
那堵困了百姓半个月的土墙,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杀进去!!”
林啸天一瘸一拐,却冲在最前面!
手里的双枪连发!
“砰砰砰!”
两个刚想从缺口堵截的伪军,当场毙命!
“父老乡亲们!!”
“我们来救你们了!!”
这一夜。
柳家屯的火光,照亮了半个长白山。
那一夜。
三千个“火药桶”,真的炸了。
那些平时看起来懦弱、麻木的百姓。
在看到黑虎山旗帜的那一刻。
拿起了锄头、镰刀、甚至是石头。
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
那一夜。
佐藤引以为傲的“人圈”。
变成了鬼子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