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终于踩着暮色回到家时，许春花正站在院门口踮脚张望，看见牛车轱辘轱辘过来，连忙迎上去：“咋才回来？小虎都问了好几遍了。”
陈大壮跳下车，脸色沉得像块湿布，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许春花这才觉出不对，目光落在陈小满红通通的眼眶上，心猛地一揪：“这是咋了？去老家出啥岔子了？”
许春花不明白，不是说前两天在山上救了个人，回去看一眼的吗？
难不成那人真是什么歹人有什么歪心思？
陈小满攥着衣角，喉咙发紧，刚要开口，就被陈大壮拽了拽胳膊。
他冲她摇了摇头，哑着嗓子对许春花说：“先进屋，进屋再说。”
陈小满也反应过来，知道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不适合说这种事。
灶房里，陈小虎正趴在桌边写大字，见爹娘妹妹回来，蹦起来要喊人，却被陈大壮一脸严肃的模样唬住了，乖乖地缩回手。
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许春花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腾”地窜起来，映得她满脸焦急：“到底咋了？那受伤的男人……”
许春花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那人真是个坏人，那么他们一家就连夜搬家，走到一个远远的地方。
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能过得安稳。
可陈大壮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让许春花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不是凡人。”陈大壮蹲在灶前，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声音闷得像从瓮里传出来，“是……是仙人。”
“仙人？”许春花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锅里，眼睛瞪得溜圆，“你说啥胡话呢？哪来的仙人？”
“是真的他娘。那人一抬手就变出团火，还能用风把人扶起来。”
何春花把目光投向自家闺女，看着闺女一副认真的模样，点了点头就知道自家男人说的是真的。
可这让她怎么相信？这些人不都是戏文里乱编的吗？
这天下真的有仙人？
而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的陈小虎此刻终于按耐不住。
一脸激动的开口询问。
“爹，你跟小满妹妹真的救了个仙人吗？那仙人是长什么模样？真的能够凭空就生出火来。”
陈小虎实在是太震惊了。
要知道自从他会读书认字了之后，也是看过了不少的杂闻轶事。
对于话本子当中，那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的神仙法术，不知道有多向往。
更是经常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得到一个莫大的机缘。成为一名仙人。
本来这就是今天白日做梦的幻想，却不想他爹跟妹妹竟然真的遇到了仙人。
陈小虎还在一旁叽叽喳喳，满脸都是兴奋的模样。
可他却发觉爹和妹妹的神色都很不对劲。
难道救了个仙人还不好吗？
万一对方为了报答他们，随便给他们一个法宝或者是仙丹，那他们家岂不是要起飞了。
就连许春花也在懵逼和震惊之后，察觉到了不对劲。
本来他也是觉得自家闺女和男人救下了仙人，应该也是好事一桩呀。
就算对方仙人身份尊贵，怕对方不报答他们也能求得对方庇佑。
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怎么他家男人跟小满神情却是截然相反。
陈小满终于说出了今日进家门的第一句话。
扑通一声。
跪在地上的陈小满，双眼再次通红，喉咙里的话哽咽。
许春花跟陈小虎被吓了一大跳，更是第一时间想要把自家闺女从地上拉起来。
陈小虎更是吓了一大跳，以为妹妹是不是在外面惹祸了。
“爹娘，孩儿不孝。那仙人说，女儿身具仙缘。女儿想去修仙。原谅女儿不孝，以后不能服侍在二老跟前。”
说完陈小满就砰砰砰的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陈大壮赶紧阻止自家闺女再继续磕下去。
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而反应过来的许春花听到这些话像块石头砸进滚油里，许春花愣了半晌，突然抓住小满的手：
“你要跟他走？走？去哪？啥修仙？那不是戏文里的玩意儿吗？”
“是修仙界。”陈大壮闷声接话，把宋玉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从灵根说到仙法，从十日之期说到金银报恩，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只落得句，“我虽然舍不得闺女，但小满本就应该飞得更远。”
许春花听完，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修什么仙？好好的闺女，凭啥要跟个陌生人去那啥修仙界？
咱不求当仙人，守着爹娘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她说着，一把将陈小满搂进怀里，哭得肩膀直抖，“娘不让你走，咱不稀罕那仙法，咱就守着这烧饼铺，娘天天给你做你爱吃的糖烧饼……”
小满埋在娘怀里，眼泪也跟着掉。
她知道娘舍不得，就像她舍不得这个家一样。
灶膛里的火苗噼里啪啦地响，映着一家人红彤彤的眼眶。
当陈小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拉着小满的衣角：“妹妹，你不走行不行？我以后都让你先挑书看。”
如果说之前陈小虎还在幻想遇到仙人，对方能够给他们个宝贝。
但那他自己知道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现在竟然听到妹妹要离开，他从小就与妹妹一同长大。
现在妹妹要离开了，这让他以后怎么办？爹娘怎么办？
陈大壮看着娘仨哭成一团，心里像被钝刀子割，却还是硬起心肠说：
“春花，你别这样。那是成仙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小满有这本事，咱不能耽误她。”
“耽误？”许春花红着眼瞪他，“把闺女送出去才叫耽误！
那仙人看着是和气，可仙凡有别，她去了受委屈咋办？想家了咋办？咱想见她一面都难！”
“可留在这儿，她这辈子就只能是个镇上的小大夫。”
陈大壮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那仙人说了，孩子有灵根，是块修仙的料。你就忍心让她一辈子困在这巴掌大的地方？”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陈小满听着爹娘的话，心里像揣了两个秤砣，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一边是心驰神往的仙途，压得她喘不过气。
夜深了，陈小虎早已趴在桌上睡熟。许春花默默地给小满擦了擦脸。
往她手里塞了块热乎的糖烧饼：“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陈小满咬了一口，甜丝丝的芝麻味在嘴里散开，却没往常那么香。她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说：“娘，我想去。”
许春花的手猛地一顿，眼泪又涌了上来，却没再拦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想去就去。娘不拦你，只是……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