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碧绿的玉瓶，攥在掌心，冰得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韦小宝盯着它，仿佛盯着一条盘踞的毒蛇。海大富阴冷的眼神还在眼前晃动——“每日服一粒。对你有好处。”
好处？怕是索命的好处！
他咬咬牙，拔开塞子，倒出一粒。丹丸赤红，嗅之无味，却透着一股邪异的香气。
吃，还是不吃？
吃，或许即刻肠穿肚烂。不吃，海大富必有察觉，立刻就是死路一条。
他眼珠乱转，猛地将丹药往嘴里一抛，脖子一仰，喉头滚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随即剧烈咳嗽起来，捶着胸口，仿佛被噎得不轻。
指尖微动，那粒红丸已悄无声息滑入袖中暗袋。这是他混迹市井时练就的障眼法，骗过无数双眼睛。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舒了口气，仿佛真将丹药咽下，脸上挤出几分“药力发作”的舒适表情。
脚步声。
很轻，却极稳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停在了门口。
不是海大富。这脚步声带着一种陌生的、阴柔的力道。
韦小宝立刻警觉，将玉瓶藏好，脸上恢复警惕，缩到门后阴影里。
“笃笃。”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刻板的规矩。
“谁？”韦小宝捏着嗓子问。
“故人来访，请小桂子公公开门。”门外传来一个尖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
故人？韦小宝在京城哪来的故人？他心下疑窦丛生，小心翼翼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一个人。身形高瘦，面白无须，穿着藏青色缎面长袍，并非宫中太监服饰，却透着一股子宫里人特有的阴柔气。他脸上带着谦卑的笑，眼神却锐利如针，正上下打量着韦小宝。
“阁下是？”韦小宝不敢大意。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那是一面令牌。非金非铁，触手温凉，似玉非玉，通体漆黑，上面以极细的银丝嵌出一条盘绕飞腾的异龙，龙睛处点缀着两点猩红，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牌而出，透着一股邪异的威严。
令牌背面，刻着两个古篆小字：“神龙”。
韦小宝心头剧震！神龙教？！他听茅十八和天地会的人提过这个名字，一个神秘、诡异、势力庞大的教派，似正似邪，与清廷和江湖各方都有牵扯。他们找上门来做什么？
“这是……”韦小宝声音发干。
那瘦长汉子笑容不变，声音压得更低：“教主听闻公公少年英雄，于深宫之中只手屠龙，特命在下前来，奉上‘白龙使’令牌一枚。从此公公便是我神龙教的朋友，教中兄弟见令牌如见教主亲临。”
白龙使？朋友？
韦小宝只觉得手里的令牌烫得吓人。这分明是裹着蜜糖的砒霜！神龙教消息如此灵通，手段如此诡秘，绝非善类。这“朋友”，怕是索命的无常！
他下意识想拒绝，但看到那瘦长汉子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容拒绝的寒光，又想起海大富的丹药和陈近南的重托……
他忽然咧嘴一笑，将令牌揣入怀中，动作自然得像收下一块糖果：“哎呀！贵教真是太客气了！教主他老人家如此看重，我小桂子真是……真是受宠若惊！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有事好说，好说！”
他嘴上说得漂亮，心里却暗骂：妈的，又是天地会，又是神龙教，这他妈是要把老子架在火上烤啊！
那瘦长汉子见他收下令牌，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微微躬身：“如此甚好。教主另有口信：闻听宫中藏有《四十二章经》，关乎气运，教中亦颇为关注。白龙使既在宫中，若能留意一二，教主必有厚报。”
又是《四十二章经》！
韦小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只要经书在宫里，我一定给教主老人家弄来！”
“白龙使快人快语。”瘦长汉子再次躬身，“在下告辞。日后自有兄弟与白龙使联络。”
说完，他转身便走，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宫巷深处，快得如同鬼魅。
韦小宝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他掏出那面漆黑的“白龙使”令牌，在昏暗光线下反复观看。那邪异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怀里，一边是天地会的蓝皮簿子，一边是神龙教的黑龙令牌。袖子里，还藏着一粒致命的“清心丹”。
他觉得自己像极了扬州集市上那些要杂耍的艺人，手里同时抛着好几把刀，每一把都寒光闪闪，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割得遍体鳞伤。
他喘了口气，忽然嗤笑一声，将令牌掂了掂。
“白龙使……听起来倒挺威风……”
怕？
当然怕。
但这浑水，好像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兴奋的光芒。
既然躲不掉，那就……
接着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