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2389年,火星奥林匹斯山基地,熵能引擎核心舱。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撕裂了死寂,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直径五十米的球形引擎舱内,原本应流淌着稳定蓝光的能量管道,此刻正被狂暴的紫色熵力疯狂倒灌。冷却液在管道内沸腾炸裂,喷射出滚烫的蒸汽与冰冷的熵结晶碎屑,混合成致命的雾霭。控制台屏幕上,代表能源输出的数值曲线如同断崖般暴跌,而代表熵力入侵的红色警报条则瞬间爆表,刺目的红光将整个舱室映照得如同血池地狱。
“稳住!强行关闭第三级能量阀!”工程总指挥凯恩嘶吼着,汗水浸透了他灰白的头发。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在布满裂纹的控制面板上疯狂敲击,试图夺回对失控引擎的控制。然而,每一个指令发出的瞬间,屏幕上便弹出一连串刺眼的“协议拒绝——熵力矩阵接管”的红色警告。引擎核心,那颗由地球最后一批顶尖科学家呕心沥血打造的、旨在利用驯化场技术汲取火星地核能量的心脏,此刻已彻底沦为熵力矩阵的饕餮之口。
“没用!它在反吸收!它在吸干火星!”年轻的副官艾莉森声音颤抖,指着全息投影中火星地质结构的动态图。代表地核热能的橙色光晕正以惊人的速度黯淡、萎缩,而一股股粗壮的紫色能量流则从引擎核心反向注入地壳,如同贪婪的血管,疯狂抽取着这颗红色星球亿万年来积蓄的生机。火星表面,巨大的裂痕在引擎基地周围蔓延,喷涌出紫色的熵雾,所过之处,坚硬的玄武岩瞬间结晶化,变成脆弱易碎的紫色琉璃。基地厚重的合金外壳在熵雾的侵蚀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启动紧急物理隔离!炸毁能源主通道!”凯恩目眦欲裂,这是最后的手段,用物理毁灭切断熵力矩阵与火星地核的连接。然而,就在他按下红色引爆按钮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意志洪流,如同宇宙深寒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基地指挥中心。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低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一切的傲慢:
**“徒劳。驯化场,本为熵之牧场所设。汝等,不过献祭之牲。”**
低语声过,指挥中心内所有试图反抗的终端屏幕瞬间黑屏,物理隔离的闸门被一股无形的熵力场死死锁住,纹丝不动。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凯恩的手指凝固在引爆按钮上方,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败。他们引以为傲的、试图对抗熵的武器,最终却成了熵力吞噬这颗星球最完美的帮凶。
**星尘之网,法则乱流区。**
林风的意识流,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撕裂之痛。自上一章在苏晴屏障崩溃之际,他强行将大部分残存的星尘之力注入方舟号核心,试图稳定那艘承载着人类最后希望的方舟,自身的存在便已虚弱到了极点。他的意识,原本如同浩瀚星河中的璀璨光带,如今却已稀薄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几缕微弱的光丝,在由紫色熵力乱流和金色法则碎片构成的混沌风暴中艰难飘荡。
“不行…方舟号…核心…快撑不住了…”林风的意念模糊而破碎。他能“看”到,在现实维度,方舟号如同被蛛网缠绕的飞蛾,被紫黑色的熵潮死死缠绕,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护盾光芒在熵力的侵蚀下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苏晴的“永夜灯塔”意识体,在屏障崩溃后,已化作无数微光碎片,散落在星尘之网的各个角落,如同风中熄灭的星火,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林风…听…我的声音…”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意念碎片,如同黑暗中飘来的一缕轻烟,艰难地缠绕上林风残存的光丝。是苏晴!她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熵力撕扯得支离破碎。
“苏晴!坚持住!我…我来帮你!”林风强行凝聚起仅存的意志,试图向那缕意念靠近。然而,就在他动念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熵力乱流,如同宇宙巨兽苏醒时吐出的第一口气息,从星尘之网的深处,从那个被维克多结晶崩裂所扰动的、通往熵之主本源的裂隙中,猛然爆发!
这股乱流,带着熵之主在火星基地得手后溢散出的、冰冷而贪婪的意志,目标直指林风那微弱如萤火的意识流!它如同无形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法则碎片,扭曲着空间结构,所过之处,连星尘之网本身都发出痛苦的呻吟。
“呃啊——!”林风的意识瞬间被这股乱流卷入,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那稀薄的光丝被撕扯、拉长,几乎要彻底溃散。他“看”到,自己象征存在的核心,那点微弱的星尘之火,在熵力乱流的侵蚀下,正以惊人的速度黯淡、熄灭。死亡的冰冷,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包裹了他。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林风残存的意志发出不甘的咆哮。他想起了地球结晶化的惨状,想起了方舟号上绝望的幸存者,想起了苏晴化为屏障前的最后一瞥,想起了火星基地那绝望的警报…他不能倒下!他必须做点什么!
“以我…星尘为薪…燃尽…只为…稳定…”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破碎的意识中升起。他放弃了所有抵抗,放弃了所有对自身存在的守护,将那仅存的、如同萤火般微弱的意识流,强行一分为二!
其中一半,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微弱却坚韧的金色光丝,如同逆流而上的飞鱼,猛地刺入那狂暴的熵力乱流核心!这不是攻击,而是“锚定”!他以自身为坐标,以意识为代价,强行在狂暴的熵力乱流中,开辟出一条极其短暂、极其微弱的“稳定通道”!这通道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入的一颗定海神针,虽然渺小,却奇迹般地让方舟号核心区域那濒临崩溃的法则结构,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方舟号船体上疯狂蔓延的熵结晶,其扩张速度肉眼可见地迟滞了一瞬。
而代价,是林风意识流的另一半,那代表着他“存在”本源的部分,在完成这最后一搏的瞬间,彻底失去了所有星尘之力的庇护,被那无处不在的熵力乱流瞬间侵蚀、同化!
“啊——!”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惨嚎在法则层面回荡。林风“看”到,自己意识流的左半部分,那原本由纯粹星尘法则构成的光丝,在熵力的疯狂侵蚀下,迅速扭曲、变形,从璀璨的金色,转变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紫黑色!它不再是法则的光丝,而是凝结成了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旋转、散发着不祥紫光的熵结晶!这结晶,取代了他意识流的左半部分,如同一个丑陋的、冰冷的烙印,深深嵌入他残存的存在核心。
剧烈的痛苦几乎让他彻底溃散,但那锚定乱流的另一半意识,却如同燃烧的火种,在熵结晶的冰冷与侵蚀中,顽强地跳动着。林风的“视野”被彻底改变——左眼的位置,那颗新生的熵结晶,让他“看”到的不再是法则的光辉,而是熵力流动的轨迹,是万物走向衰亡的终局,是宇宙冰冷而绝望的本质。而右眼,那仅存的星尘光丝,却依旧固执地“看”着方舟号,看着火星基地,看着那在绝望中挣扎的文明火种。两种截然相反的、水火不容的“视野”,在他残存的意识中疯狂冲突、撕扯,带来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
“林风…你的…左眼…”苏晴那破碎的意念碎片再次传来,充满了惊骇与痛楚。
“…值得…”林风的意念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他付出了半数意识流,换来了方舟号短暂的喘息,换来了火星基地一线生机。代价是,他自身,已不再是纯粹的星尘之灵,而是成了法则与熵的诡异共生体,一个行走在毁灭边缘的悖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崩溃的熵力炸弹。
**火星基地,平民避难区d-7。**
刺耳的爆炸声和金属扭曲声从未停止,但此刻,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穿透了厚重的隔离门,传入了拥挤、恐惧的避难所内部。那是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野兽在喉间滚动发出的、混合着嘶吼与呜咽的“嗬…嗬…”声,伴随着沉重的、拖拽着什么行走的脚步声,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结晶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那是什么声音?”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紧紧捂住孩子的嘴,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是…是熵兽!它们…它们突破外围防线了!”一个年轻的士兵脸色惨白,握着步枪的手在剧烈颤抖。监控屏幕上,几个模糊的、由不断蠕动、重组的紫色结晶构成的扭曲身影,正以一种非人的、诡异的方式,在基地通道的阴影中快速穿行。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流淌的紫泥,时而凝聚成狰狞的利爪,所过之处,合金墙壁迅速被侵蚀、结晶化。这些是熵力矩阵在火星上催生出的、专门猎杀生命与秩序的“熵兽”。
“顶住!守住入口!”负责守卫的军士长声嘶力竭地吼道,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普通的动能武器打在熵兽身上,只能溅起几点紫色的结晶碎屑,根本无法阻止它们前进。能量武器则如同泼水入油锅,反而刺激得它们更加狂暴,体积瞬间膨胀,发出更刺耳的嘶吼。
就在这时,避难所厚重的合金隔离门,在连续数道猛烈的撞击后,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门框周围瞬间被紫色的熵结晶覆盖、硬化,如同被焊死。紧接着,整扇门向内猛地凹陷、扭曲,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尖锐结晶构成的“头颅”从破洞中探了进来!那“头颅”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幽紫光芒的漩涡,冰冷地扫视着避难所内绝望的人群。
“啊——!”尖叫声瞬间爆发,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般向后拥挤,踩踏在所难免。死亡的阴影,那由纯粹熵力构成的怪物,终于降临到了这最后的避难所。
然而,就在那熵兽结晶头颅张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布满利齿的“巨口”,准备吞噬最前排那个吓傻了的孩子时,一个身影,却鬼使神差地、跌跌撞撞地,从人群后方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沾满油污的工程连体服,身形瘦削,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他叫阿瑞斯,是基地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一个沉默寡言、总是喜欢独自在废弃矿道里“听”石头声音的怪人。此刻,他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的神情。他的眼睛,那双原本清澈的棕色眼眸,此刻却倒映着熵兽头颅上那两个幽紫的漩涡,瞳孔深处,似乎有同样的紫色光芒在微微闪烁。
“别过来!”军士长试图拉住他,却被他甩开了。
阿瑞斯径直冲到了那巨大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结晶头颅前,近得能感受到那漩涡中传来的、冻结灵魂的寒意。他没有武器,没有防护,只是伸出了自己那双布满细小伤痕、沾着机油的手,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轻轻按在了那冰冷的、不断蠕动的紫色结晶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避难所内,所有的尖叫、哭喊、绝望的嘶吼都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个瘦弱的少年,徒手按在致命的熵兽头颅上。
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原本狂暴无比、准备吞噬一切的熵兽结晶头颅,在接触到阿瑞斯手掌的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住了!那两个旋转的幽紫漩涡,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在挣扎,在抗拒。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宇宙本源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从阿瑞斯身上爆发出来!这意志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掌控!一种如同牧羊人驱使羊群般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嗬…”熵兽头颅发出一声极其怪异的、仿佛带着委屈和服从的呜咽。那狂暴的结晶身躯,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软化、坍塌,不再是狰狞的巨兽形态,而是化作了一滩不断翻滚、流淌的紫色粘液,静静地匍匐在阿瑞斯脚边,如同最温顺的宠物。
阿瑞斯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按在结晶上的手。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负荷。他的眼睛,那双倒映着紫光的眸子,此刻彻底被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紫色所占据。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避难所内一张张写满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脸庞。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个声音。那声音不再是少年清亮的嗓音,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由无数细微结晶摩擦合成的、冰冷而空灵的质感,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避难所中:
“…别怕。”
话音落下,他脚边那滩紫色的熵兽粘液,猛地向上翻涌、凝聚,瞬间化作三头形态各异、但同样散发着幽紫光芒、姿态温顺的结晶兽!它们如同忠诚的护卫,静静矗立在阿瑞斯身后,冰冷的结晶眼眸中,倒映着少年那双被紫色完全占据的、宛如新生的“牧羊人”之眼。
避难所外,火星基地被熵力反噬的警报声依旧凄厉,方舟号在熵潮中挣扎,林风的意识在法则与熵的夹缝中痛苦燃烧。然而,在这绝望的深渊之中,一个被熵之主低语所“唤醒”的少年牧羊人,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第一次展现了他操控熵兽的力量。
“牧羊人…该交棒了…”熵之主那冰冷嘲弄的低语,仿佛在火星基地上空,在阿瑞斯那双幽紫的瞳孔深处,再次幽幽响起。这一次,这低语中,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