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市的秋夜带着大西洋的咸湿，哈福大学物理系的庆功宴在校园中心的露天广场举行。全息投影将百年梧桐的影子拉得很长，与 “诺恩团队火星内核探测项目获年度突破奖”的金色字样交叠，映在苏璃素净的脸上——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手里捏着半杯香槟，目光却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广场角落的星图投影上。
“苏璃，诺恩教授在找你。”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璃回头，看到伊莱亚斯?沃克曼端着两杯气泡水站在那里，亚麻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他是诺恩教授团队的另一位核心成员，也是全系公认最接近苏璃的男性——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
伊莱亚斯将其中一杯气泡水递给她，指尖刻意放缓了动作，像是在期待某种触碰。
“你的《时空晶体与火星内核能量共鸣假说》是这次获奖的关键，教授说没有你那组共振参数，我们根本解不开火星磁场异常的数据。”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超过三秒——这是社交礼仪中明显的示好信号，但苏璃显然没接收到。
“是团队数据支撑得好。”苏璃接过水杯，目光立刻转回星图，“你看这里，火星北极的磁场漩涡，和‘∞-73’的能量图谱有72%的相似度，这不可能是巧合。”
伊莱亚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被热情取代：“我对比过航天局的存档数据，三十年前‘阿波罗十七号’在火星发现的那块陨石，成分也和你收集的晶体碎片吻合。诺恩教授说，这可能是解开火星内核之谜的钥匙。”他顿了顿，语气里藏着精心准备的期待，“对了，航天局正在推进‘火星先锋计划’，第一批登陆科学家的名单下周就要公布，我父亲已经帮我们提交了申请——”
“伊莱亚斯，抱歉，我得去见教授了。”苏璃打断他，转身走向人群中的诺恩教授，将那半杯没动过的气泡水随手放在路过的侍者托盘上。她没看到，伊莱亚斯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慢慢攥紧了酒杯，杯壁上的水珠洇湿了他的白色袖口。
这已经是三个月来的第五次了。从苏璃转入天体物理系开始，伊莱亚斯就刻意选修了所有她选的课，加入了同一个研究团队，甚至放弃了更有前景的量子物理方向，只为能和她多待在实验室里。他会“偶遇”在图书馆的同一排书架，会“恰好”带两份诺恩教授喜欢的黑咖啡，会在她熬夜做实验时默默准备好能量棒——这些在旁人看来明显的追求，苏璃却始终视若无睹。对她而言，伊莱亚斯只是一位普通的“团队成员”，能力一般，和实验室里的培养皿、光谱仪没什么本质区别。
“苏璃，你来得正好。”诺恩教授招招手，将她拉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面前，其中有一位气质独特的女性在这群人中特别显眼，众人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将她围在中心，而诺恩教授向苏璃介绍的正是这位女士，“给你介绍，这位是辛西娅?洛克菲勒总统的特助，辛迪女士。而‘火星先锋计划’就是由辛西娅总统亲自推动的。”
苏璃的目光落在辛迪胸前的徽章上——银色的橄榄枝缠绕着火箭，这是洛克菲勒家族的标志。苏璃本来对于政治并不感冒，她是在调查“人形兵器计划”的新闻中看到了辛西娅总统的名字，就是当时还是副总统的辛西娅成立了“特别调查委员会”，挖出了威廉姆斯家族一直在利用“人形兵器计划”制造杀人犯的真相。不过，新闻上没有写的内容苏璃自然是毫不知情，更不会知道马库斯就是威廉姆斯家族唯一的幸存者。这位政坛常青树再次竞选总统，对手正是与马库斯结盟的埃德加?索恩。
“苏博士的研究非常有价值。不过我个人认为，苏博士应该将目光放在更有前途的天体物理上，而不是存在着颇多争议的基因工程，特别是改造人的研究上。”辛迪递来一张烫金名片，似乎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让人忍不住有一种亲切感，“总统认为，‘火星先锋计划’不仅是科学探索，更是拓展人类疆域最有意义的事情。而非像索恩‘新人类计划’那样，以人类的未来为赌注。有人想用改造人巩固权力，我们就要用星际探索证明，人类的未来应该在星辰大海之中，而不是在实验室的培养舱里。你觉得呢？”
苏璃接过名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质感。她忽然明白，伊莱亚斯说的“申请”绝非偶然——伊莱亚斯的父亲是航天局局长，而航天局向来是辛西娅的势力范围。这场庆功宴，与其说是庆祝科研突破，不如说是辛西娅阵营的一次政治造势，而她的研究，成了两派竞选博弈中的棋子。
不过，辛迪的话确实非常有说服力。如果不是经历了之前的成长的压力，苏璃一定会从自己的好恶，更偏向辛西娅这一边。毕竟，天体物理她确实更喜欢一些。然而，她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这倒不是苏璃看透了辛迪以及她所代表的辛西娅的政客本质。之前与辛迪合作过的记者还有王佳宁等人，没有一个人落得好下场的，不过这些苏璃并不知情。只是苏璃的外婆，还有她已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她都有义务负责到底。
“下周公布名单时，希望能看到苏博士的名字。”辛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与诺恩教授继续交谈。苏璃看着手里的名片，又看向广场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竞选新闻——埃德加?索恩站在改造人军队前发表演讲，身后的标语写着“新人类，强晋国”，而画面角落的小字显示，辛西娅的支持率正落后三个百分点。
就算不懂政治的苏璃，也恍然明白过来。原来火星计划从来不是单纯的科学项目，而是辛西娅对抗索恩的武器。她的研究被推到台前，伊莱亚斯的接近，甚至这次获奖，都裹挟着政治的暗流。苏璃将名片塞进包里，突然觉得这场庆功宴令人窒息，转身走向通往实验室的小路。
实验室的合金门刚合上，苏璃就摘下了伪装用的社交微笑。她脱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金属地板上，走向操作台——那里，“∞-73”正安静地躺在能量槽里，彩虹色的光点比庆功宴的灯光更让她安心。
“艾拉，调出火星内核的最新探测数据。”她戴上神经交互手套，指尖划过全息屏，将火星磁场图谱与“∞-73”的能量波动叠加。72% 的相似度在放大后变成了惊人的91%，只差最后一组共振参数就能完全匹配。
“博士，检测到外部有异常能量场接近，频率与‘陶俑’单元的神经干扰波吻合。”艾拉的电子音突然变得尖锐，“距离实验室300米，200米……正在突破外围安保系统！”
苏璃的动作猛地顿住。“陶俑”单元的干扰波——那是孟德提过的，马库斯用来控制改造人的神经信号。她快速调出监控画面，只见科研区的红外感应网正以每秒三个的速度熄灭，显然是有人用精准的电磁脉冲破坏了安保系统。
“不像是马库斯的人。”苏璃皱眉，“马库斯要找我不会这么麻烦，而且他的改造人对这里应该都很熟悉，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硬闯。”
话音未落，实验室的通风管道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苏璃屏住呼吸，抓起操作台上的高频震荡器——这是她用来切割晶体的工具，此刻却能当武器用。她躲到实验台后，看着通风口的格栅被一根细如发丝的合金线悄无声息地撬开，一个黑影如同猎豹般滑入，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音。
苏璃很快就认出了这个身影的主人，是孟德。
他穿着一身黑色潜行服，脸上涂着防红外涂料，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与三个月前相比，他瘦了些，但肌肉线条更显凌厉，右手手腕上的战术手环还在闪烁着任务完成的绿光——那是国土安全局顶尖特工才有的装备。他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老人，老人的脖颈处有明显的机械接口，却被一层特制的生物凝胶覆盖，隔绝了所有信号探测。
“苏博士。”孟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刚完成高强度任务的沙哑，却没有丝毫慌乱，“借你的生物隔离舱用十分钟。”
苏璃从实验台后走出，目光落在老人脸上。即使在昏迷中，老人的状态也很奇怪，一时神色放松，如天真无邪的孩童，一时又眉头紧锁，如陷入深思的哲人。
“他就是孟庆云？”
“是。”孟德简单应答了一声，手中动作不停，干脆利落地将父亲放入生物隔离舱，同时按下手腕上的战术手环，一道蓝色的能量罩瞬间笼罩住隔离舱，“我用了三个月时间，破解了沃克基因的十八层加密网络，才找到他被关押在沃克基因实验室地下三层。那里曾经是马库斯经常要去的实验室，所以戒备程度是最高的。不过最近，马库斯似乎有了新目标，就放在那里没管了。我也是打听到这些，才能找出机会救出他来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金属容器，里面装着几支泛着蓝光的药剂：“这是我从沃克基因实验室偷的逆转剂，但需要你的生物隔离舱模拟火星环境才能生效——马库斯在他的基因序列里加了‘环境锁’，只有低重力、高辐射的环境才能解开。”
苏璃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操作，完全不见之前的狼狈。他的战术靴底装着消音垫，潜行服的材质能隔绝热成像，甚至连说话时的呼吸频率都保持在最低耗能状态——这才是特事处顶尖特工该有的样子，冷静、精准、掌控一切。
“你怎么知道火星环境下才能破解？你不可能带他去过火星吧？”苏璃反问道。
“……我之前有个搭档，叫林墨。他替我挡枪之前曾给我留了一份‘人形兵器计划’的备份资料。”说起林墨时，孟德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恢复冰冷，“里面提到，威廉姆斯最初的实验就是在火星模拟舱里进行的，包括你这个碎片也是从晋国探索火星时获得的。我威廉姆斯在对我父亲进行‘人形兵器计划’改造时，基因序列里绑定了火星参数——这也是马库斯在我父亲的研究上，一直毫无进展的原因。”
听孟德这么一介绍，看来之前的“人形兵器计划”不仅远没有停止，似乎涉及到的内容还相当庞大，可以说是倾一国之力投入的研究项目。而现在的“新人类计划”就是之前那个计划的延续，自己应该就是被卷入到这个级别的研究之中了，想到这里苏璃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所有的线索都环环相扣，从二十年前的实验到如今的火星计划，显然现任总统辛西娅也想赌一手，命运早已布好了局。
“生物隔离舱的环境参数需要调整。”苏璃走向操作台，指尖在全息屏上飞舞，“但马库斯很快会发现你们失踪。这里的监控，包括隔离舱的数据，以及安保系统，他应该都渗透了干净，我每天做实验都能够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监控。我估计，你顶多还有十分钟，不设计一下逃跑路线？”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不过不急。”孟德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型硬盘，扔给苏璃，“这是孟庆云的完整基因序列，还有‘人形兵器计划’的核心数据。马库斯的‘新人类计划’就是把这个计划包装成‘进化’，那些改造人的神经突触里，都藏着最原始的杀戮指令，我希望你能研究出彻底解决他们内心最原始的杀戮的方法，类似于某种‘意识引导’，将他们从杀戮中解救出来。我父亲在自己的研究笔记中曾经写过，这是唯一能解除指令的方法。”
苏璃接住硬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想起自己藏在研究日志里的暗码，想起“∞-73”的能量过载风险——原来她早已站在了真相的边缘，只是一直没勇气伸手触碰。
就在这时，艾拉再次发出尖锐的警报：“博士！检测到大量改造人正在接近，装备有反物质步枪！他们的目标是……生物隔离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