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将墙面照得惨白一片。影子被铐在铁椅上,身上的冲锋衣早已被雨水浸透,狼狈地耷拉在肩头,脸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狰狞。
陆队站在单向玻璃外,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目光沉沉地落在影子身上。陈曼刚处理完伤口回来,小臂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是方才追缉宏远壮汉时被甩棍划伤的,她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递到陆队手边,声音压得极低:“宏远那两个的口供出来了,他们说,是有人匿名下单,让他们来截影子手里的零件,出价高得离谱,而且指定要活口。”
陆队的眉峰微微一蹙,没接资料,视线依旧没离开审讯室:“匿名?查得到汇款账户吗?”
“查了,是海外的空壳账户,钱到账后三小时就被分批次转走了,路径复杂得很,短时间内追不到源头。”陈曼叹了口气,“而且有意思的是,他们说下单的人特意叮嘱,要是遇到警察,不用恋战,直接撤。”
陆队的指尖猛地一顿,眸色深了几分。
这就说得通了。宏远的人看似是来抢零件,实则更像是来“送人头”的,目的就是把警察的注意力引到影子身上,再借着刚才那场混乱,让那个突然出现的“枭”,有机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露面,又全身而退。
“这盘棋,下得够大的。”陆队低声嗤笑一声,将烟揣回兜里,推开门走进了审讯室。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陆队拉过一把椅子,在影子对面坐下,桌上的录音笔滋滋作响,开始工作。影子抬眼瞥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一言不发。
“三年前下水道里的滋味,不好受吧?”陆队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股穿透力,“你躲了三年,好不容易敢露头,不是为了那点零件吧?”
影子的肩膀微微一颤,没吭声。
“宏远的人为什么找你?枭为什么突然出现?”陆队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锐利如刀,“你手里到底握着什么,能让他时隔三年,亲自现身?”
这话像是戳中了影子的软肋,他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凶狠取代:“少他妈套我的话!陆景年,你有本事就直接毙了我,想从我嘴里挖东西,做梦!”
陆队没恼,反而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到影子面前。照片上是三年前暗夜老巢被端时的场景,满地狼藉,角落里有一枚被踩碎的银色徽章,徽章上刻着一只展翅的枭。
影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死死盯着那张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以为他是来救你的?”陆队的声音冷了几分,“他是来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把那东西藏好了。或者说,他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我们抓住,会不会把他供出来。”
“放屁!”影子低吼一声,情绪彻底失控,猛地从椅子上挣起身,手铐撞在铁椅扶手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老大不会丢下我们的!当年要不是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闭上嘴,眼神躲闪,不敢再看陆队。
陆队捕捉到他话里的破绽,立刻追问:“当年要不是我什么?影子,你心里清楚,暗夜早就成了一盘散沙,枭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现在你落到我手里,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是救你,还是……杀你灭口?”
“你闭嘴!”影子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寂,只有录音笔还在滋滋作响。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警员的声音:“陆队!陈姐!不好了!”
陆队和陈曼对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的警员脸色慌张,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刚接到法医科的电话,三年前我们从暗夜老巢带回来的那具无名尸,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陈曼的心猛地一沉:“结果怎么样?”
“那具尸体……根本不是我们之前猜测的,暗夜的三号人物。”警员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他的dNA,和我们数据库里的一个人,完全吻合——是五年前,因公殉职的缉毒警,张sir!”
陆队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愣在原地。
张sir,是他警校时的师兄,也是五年前,唯一一个打入暗夜内部,却在即将接触到核心机密时,离奇失踪的卧底。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叛变了,连他的家人都承受着无尽的骂名,直到今天,才终于证实,他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藏在暗夜老巢的地下室里。
“尸体上的致命伤,是近距离枪击,子弹型号和三年前枭使用的那把银色手枪,完全一致。”警员补充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愤。
陈曼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猛地回头看向审讯室,眼神复杂:“难道说,当年张sir的身份暴露,是枭……”
话没说完,审讯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陆队和陈曼脸色大变,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只见影子瘫在铁椅上,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喉咙,脸色发紫,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和不甘。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几秒钟后,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彻底没了动静。
陆队冲过去探他的鼻息,指尖一片冰凉。
人,已经死了。
陈曼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水杯,那是刚才警员给影子倒的水,此刻杯底还残留着一点透明的液体。她脸色一寒,立刻喊道:“封锁现场!叫法医过来!”
陆队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窗户紧闭,门锁完好,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进来过。
可影子,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悄无声息地毒杀了。
他的目光落在单向玻璃上,仿佛能穿透那层玻璃,看到外面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枭,就在这里。
或者说,枭的人,就在他们的队伍里。
一股寒意,从陆队的脚底,猛地窜上心头。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刺眼,却照不亮那些潜藏在黑暗里的暗流,反而将这场棋局,搅得更加扑朔迷离。而那枚刻着枭的银色徽章,仿佛在黑暗中,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